陡然知晓自己父亲早已身亡,此刻的江虎,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虎,瞳孔中满是野兽般的杀意,他浑身颤栗着,要不是徐云在场,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向顾家,为父亲报仇。
徐云如何不懂江虎?十年前,她也曾经历同样的伤痛。
徐云永远记得那年的夏天,很热,热气氤氲下,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徐云上的是寄宿制的中学,每周只放一天。好不容易能歇一歇,谁不是归心似箭?徐云像风一样冲出校门,可校门口,却没有父母的身影。一开始,徐云并不在意,母亲是医生,父亲是警察,两个都是大忙人,加班在所难免。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路,徐云的心很不安定,像是被什么牵动似的,啪嗒啪嗒跳得厉害。
腥味,红色,嗡嗡的苍蝇声,从敞开的房门向里望去,徐云看到的是父母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明明昨天徐云还和父母通过电话,谁都不会知道,那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杀,凶手不明。
这是警局给徐云的答案。
局里不是没尽力,徐父是他们的同事,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可凶手实在狡猾,特地躲开监控,案发现场更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徐父徐母又都是公认的大好人,没什么仇家,谁会这样丧心病狂?
即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怎么去查?
没有人能给徐云答案,徐云就自己给自己答案。
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受了多少白眼,徐云考上了法医,进入了警局,在十年后,终于抓住凶手。
上一世,痛苦了十年,徐云大仇得报,了无牵挂,就算为救人而死,她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这一次,同样的情形出现在徐云眼前,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你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你爹还好好地呢。”
“你从来没有见过我爹,这张脸那么像他,不是他,还会是谁?”江虎的声音变得高昂,“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弄出这些,就是为了捉弄我?捉弄我娘?”
江虎的问题相当尖锐,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徐云能做到主检法医师,参与的司法鉴定不计其数,即时是在这种艰苦条件下,区区颅骨复原,她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当所有的线索都摆在眼前,徐云已经知道,江父早就不在人世了。
语言的力量毕竟单薄,此刻,徐云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和等待。
直到天黑,真相终于大白。
吴离不仅仅带来了顾风,还有数十位官差,前呼后拥着,把江家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村里人闻风而动,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
顾风一见村正,忙挣扎着就起身,可官差的力气极大的岂是他能挣脱的?无奈,顾风只能大声喊冤,“村正,救我!”
村正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平日里,遇见收田税的小吏都要前倨后恭的,现在的情形,他小小村正岂能放肆。还没等村正鼓足勇气上前,他就看见官差们毕恭毕敬地跟在吴离身后。村正心里直发怵,这位小少爷到底是什么人?
见村正不言语,顾风又去求叶氏,“嫂子,你是知道的,我和寒声一起长大,我怎么会杀人呢?”
叶氏吓得小脸发白,直往后躲。
徐云走至吴离身侧,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吴离神色凝重,好看的眉形都要皱成波浪形,“狡辩。”
徐云追问道:“没找到尸体吗?”
吴离不再开口。
旁边的小吏倒是乖觉,他见吴离颇有权势,又望徐云与吴离关系匪浅,暗道徐云也不是常人,自然不敢怠慢,便主动上前道:“这位公子,您不知道,小的们是挖出了尸体,可是时间太久了,都成一摊白骨,就连老仵作都查不出什么。”
徐云双眼微眯,“所以,你们才把顾风带到村子里,想让他良心发现?”
小吏一脸的为难,“公子,这顾风嘴硬得很,明明是从他后院挖出的,就是不承认,问他江寒声去哪了,他死撑着说不知道。咱们的知县刘大人是和善之辈,顾风又是读书人,轻易打不得,他不是更肆无忌惮了吗?您说说,即没物证,又没人证,还能怎么办?”
刘大人任期将至,即将升迁,岂会在关键时刻招惹是非?徐云不是不理解,可就算不为了自己,她也要让真相大白。
此时此景,恰如彼时彼刻。幸好,徐云已不再是当年的徐云。
徐云走到顾风身边,微微弯下身子,让顾风不得不仰起头看向自己,“顾风,你杀人了。”
顾风还在喊冤:“不是我,那尸体不是寒声,我都不知道那是谁。”
徐云放缓了语速,歪着脑袋,像是相信了顾风的话,“哦,真的吗?”不过很快,徐云又换了一种表情,眼神变得有些犀利,“那江寒声去哪了?”
顾风看到徐云的变化,知道自己的一线生机就系于眼前人,眼睛直打转,拼了命地编造谎言,“我不知道,他又没说,我还以为他回乡了。难道他不在村子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私奔了。”
柔柔的月光洒在徐云洁白无瑕的脸上,衬得她的眼睛愈发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不,我知道,就是你。”
“那日,你拿起砖头或是别的随手能拿到的东西,狠狠砸向江寒声,一次,两次……”徐云死死盯着顾风那张惨白的脸,当她说出“七”这个数字的时候,顾风的眼神变得躲闪,“七次,你打了他足足七次,准确的来说,是生前五次,江寒声咽气后,你又打了两次。”
顾风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重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然而他越说越急,越急越慌,“我和寒声从无过节,为什么要害他?”
徐云道:“‘嫉妒’二字足矣。放榜之日,江寒声榜上有名,而你顾风却名落孙山。明明是一起开的蒙,一起读的书,凭什么是江寒声考上了童生,不是你?”
“他样样都比你好,读书比你好,家境比你好,他还有儿子,我可听说了,你成亲这么多年,一儿半女都没有啊。眼看他金榜题名,后继有人,你岂能不妒?不怨?不恨?”
顾风愈发得急躁,声嘶力竭地喊道:“胡说!村里谁不知道,我和寒声是兄弟,我怎么会嫉妒,会嫉妒他?”
徐云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当然可以不承认,毕竟,时间太久,江寒声已经化成白骨,仵作也查不出什么,你大可以污蔑江寒声,说他抛家弃子,和别的女子私奔。”
徐云顿了顿,语气愈发寒冷,像是寒冬里的冰块:“你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可以瞒天过海吗?”
“今儿是什么日子,明儿又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江寒声的头颅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是江虎找到的头颅,难道,都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是江寒声在阎罗殿喊冤呐!”
“埋得好好的尸体,偏偏头颅被大雨冲了出来,顺着水流到了这儿,还是江寒声的儿子,江虎找到的,不是阎罗王安排的,还会是谁?”
顾风已经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他拼命地攥着手腕上的佛珠,仿佛那几颗木头珠子能为他抵挡住一切。
徐云眼尖,早就看到了顾风手腕上的佛珠,还有顾风胸前挂着的护身符。她一把扯下护身符,随手扔在地上,“这玩意,真的能拦住鬼神吗?”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风发了疯似的挣脱开官差的钳制,捡起被泥土污染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污渍。
护身符完好无损,可那佛珠经受不起这等折磨,四分五裂开来,珠子啪嗒啪嗒散了一地。
“啊!”顾风大吼出声,双目赤红,仿若地狱逃出的恶鬼。在场的村民无不色变,纷纷退后,深怕自己也会被吞噬。
徐云笑得很天真,但在顾风眼中,徐云就是来索他命的恶魔,“呀,就连佛祖也不保护你了,看来,过了子时,就是你的死期。你猜,到了阎罗殿,你会下几层地狱?”
“你杀死了江寒声,藏匿尸骨,你冒用他的名字,夺取江家钱财,最关键,你还坏他名声,说他是薄情寡义之人。这么看来,十八层地狱都是轻的,怕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再为人了。”
顾风被吓得魂不守舍,他膝行至叶氏身前,拼了命地磕头,“嫂子,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我,别让寒声把我带走,你要相信我!”
徐云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躲得了人间的刑罚,死后的刑罚你可躲不掉!好好想想,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中元节一到,鬼门大开,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的命!”
顾风的防线被击溃,他泣不成声,在午夜来临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承认了罪行:“是我,是我害死了寒声。寒声,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昏了头,是我鬼迷心窍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错了,你放过我吧。”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请宿主及时查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