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流锦向他打了个招呼就赶忙冲到了火边,今日雪更大了,连带着天气也更冷了些,她不过是在洞口站了会儿便生出了无限寒意。
“越姑娘是出去了?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淮清走上前,取过她的斗篷帮她披上。
越流锦道谢一声,用力裹住自己烤火,感到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回道:“天已经黑了,瞧着是快到亥时了。不过现在风雪太大,我们等它小些再出发吧。”
林淮清自无不可。
为打发时间,两人围着火堆说起了近日越流锦的功课。
本以为最近琐事诸多,她会没时间完成,不曾想却是对答如流,显然下足了工夫。
林淮清不由赞道:“林姑娘真是刻苦。”
“我已晚了寻常同龄男子十数年,自当多用功些,怎敢懈怠。”越流锦答得认真,脸上丝毫不见得意神色。
林淮清向来知道她何等用功,似乎心里藏着什么催促她奋进一般,作为夫子自然偏爱这样的学生,他回以肯定:“姑娘有心,林某亦当竭力教之。”
“谢过公子。”她眼眸发亮,愈发肯定自己找到了好夫子,至于之前与之同行的怀疑与不愿,已悉数被她抛之脑后。
由于温度骤降,两人又加厚了几件衣服,收拾妥当后便出了山洞。
走出不远两人便见到一串凌乱的脚印,朝向山上行去,对视一眼,心里庆幸山洞足够隐蔽,未被这些人发现。
不过为防半路他们设有哨岗,两人避开了脚印,加快脚步绕过去进了丛林。
心中紧张,却碍于山路险阻,又有大雪纷飞,遮住视线,他们也只能尽量向着另一侧山脚下快走。
等两人好不容易下了山,早已是一身狼狈,出了一身的汗。
越流锦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有些偏离她过去的路线,附近没有村庄的影子,只有一大片田地埋于皑皑大雪之下,寂静无声,一时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般寥落。
靠着记忆勉强想起云安城的方向,正要回头告诉林淮清,就见他面色酡红,扶着额摇头。
“林公子?你、你还好吗?”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抬起了头,向她看来,眼神迷离。
“得罪了。”她将他的手拿下,另一只手贴了上去,滚烫的热意与她手上的冷意相触,激得两人俱是一愣。
“林公子你好像……感染了风寒?”她收回手,道出不愿承认的事实。
“嗯?”他这次倒是出声了,不过明显只是下意识为之。
这下有点遭了,越流锦没想到他的身体这么经不起折腾,附近又明显没有人家,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肩上忽的一沉,她扭头险些与林淮清的脸贴上,赶忙拉开距离。
彻底失去支撑的男人眼看要跌倒,越流锦哪顾得上羞涩,上前将他稳住,让他顺势靠在了自己身上。
“你还能自己走吗?”她不抱希望地问了句,耳边热意袭来,得到他的回复:“抱歉,越姑娘,我失礼了。”
方才突然的失重让他恢复了短暂的清醒,意识到两人姿势不太妥当,使力想要起身远离。
越流锦耳垂泛红,语气却很是冷静地制止了他:“不用,趁你醒着,我给你借力,我们快些赶路,等去到城里就好了。”
说完便扶上他的腰,明显感到他身体一僵。
“劳烦越姑娘了。”他忍住羞意,控制自己尽量多用些力,减轻她的负担。
越流锦脸上红霞漫天却不自知,努力专心盯着前路,不去在意周身笼罩住她的炽热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艰难扶稳林淮清的越流锦只知道天色已然大亮,走出的每一步都在压榨着她最后的气力。
耳边的呼吸渐渐变轻,她急道:“林淮清,你不许睡!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林淮清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朦胧,对外面的感知也在变弱,却还是捕捉到了她的情绪,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你不要急,我信你。”
越流锦不吭声,知道他不会睡去就好,她已没有力气说话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支官兵护送的车队正缓缓行来,这才意识到已走到了官道上。
车队行至眼前,注意到格外落魄的两人,为首的下人跑向那辆被护在中央的朴素马车禀告情况。
片刻,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掀开帘子率先跳了下来,又连忙转身扶住随后走出的女子下了车。
两人缓缓走近,越流锦看向居于主位的女子,弱柳扶风不过如是,眉眼如画,面纱轻掩,一如仙人临世。
“小姐好,家兄感染了风寒,想进城去求医,可否劳烦小姐您搭载我们一程?”
女子轻柔的视线掠过他们,点了点头。
“谢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女子轻摇头,在小丫鬟耳边说了几句,小丫鬟看向越流锦道:
“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令兄交给下人照顾即可,你过来同我们一起坐如何?”
越流锦应声,便见小丫鬟唤来了两名小厮,托他们将林淮清带走,扭身领着越流锦跟自家小姐回去了。
进了马车,越流锦才发现上面铺的悉数是绫罗绸缎,赶忙想要起身,被小丫鬟眼疾手快拉住了。
“哎,你这是做什么?马车要开了,你突然起来很危险的!”
越流锦捏住衣袖生怕落了地,“我身上太脏了,怕弄脏了这些东西赔不起,不如我也去下人们的马车吧。”
“无事,你且安心坐下,我不会怪罪于你。”柔柔一声细语从安静坐着的女子嘴中传出,越流锦望去,撞入一双桃花眼中。
她蓦地明了原来“一双瞳仁剪秋水”【1】竟不是虚言。
她抿唇,还要推辞,小丫鬟拉着她调侃道:“那马车里可都是男子,你真要去?”
“春荷,莫要打趣这位姑娘。”女子柔声斥责道。
“小姐说的是,春荷知错了。”小丫鬟朝越流锦眨了眨眼,抿嘴不再言语。
见状越流锦也不再坚持要走,看向女子又谢一番,“小女子姓越名流锦,家兄名淮清,溪林镇人士,今日谢过小姐出手相助,不知小姐名姓是?”
“我姓祁,名燕然,云安城人士。”
越流锦怔住,“据我所知,云安城城主便姓祁,小姐一路又有官兵相护,可是城主独女?”
祁燕然抿嘴一笑,并未否认。
越流锦未曾接触过官家人,却也听说过他们大多不好相处,生怕冲撞了贵人,惹出祸事来,一时住了声。她可还想去云游四海呢!
祁燕然如何看不出她不自在,体贴道:“姑娘不必介怀我的身份,寻常相处即可。”
越流锦抬头,见这位官家小姐当真是异外的真诚,终于放松下来,倒是想起了后面马车上的林淮清。
不由出声道:“若不是小姐及时出现,我真怕兄长他……”
林公子心善,又是位好夫子,她真心希望他好好的。说来也是他运道好,竟能碰巧遇上这位小姐路过,希望那些下人能照顾好他吧。
祁燕然的话彻底安了她的心:“我已吩咐春荷让下人帮令兄用酒水降温,此处离云安城不远,我府中也有大夫,可以为令兄诊脉开药,姑娘不必担心。”
“小姐有心了,不过不必带我们入府了,这一路已叨扰小姐良久,心生愧疚,如何敢再烦扰小姐?进城后放我们自行去寻医便好。”
祁燕然眉眼弯弯,递给她一面小镜,柔柔道:“姑娘是要顶着这副本面孔招摇过市吗?还是随我回去打扮妥帖了,再说离开之事如何?”
越流锦接过镜子举至眼前,只见镜中少女头发凌乱,脸上有些被树枝刮伤的小口子,血痕被融化的雪水划弄,若不是那双眸子实在灵动纯粹,任谁都要以为是个久经风霜的小乞儿。
她一时羞赧,不曾想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狼狈,竟忘了再说反对的话,就这样一路同祁燕然入了城主府,等到被春荷带着送到祁燕然的侧院时,才想起去问林淮清的情况。
“可否先带我去见我家兄长,我实在担心他。”
春荷摇头,不容置疑道:“我家小姐说了,您得先更了衣,梳妆打扮好了,才能同小姐一起去看越公子。”
见春荷寸步不让,自己又在他人屋檐下,无奈,她只能转身,任由丫鬟们拥着她去梳洗换装。
一个时辰后,越流锦和同样换了衣服的祁燕然走在了去往外院的路上。
“越姑娘,衣服可合身?”祁燕然忽而道。
越流锦抚了抚衣袖,奇道:“合身得很,倒是巧了。”
祁燕然垂首拿帕子掩住嘴,轻笑道:“姑娘喜欢便好。”
“我很喜欢。祁小姐帮我良多,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虽然不知祁燕然为何待自己如此妥帖,但自己如今确实承恩于她,感谢之事,不念不做可不行。
光景大好,祁燕然停步望向她,浅笑嫣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谢我。”
【1】一双瞳仁剪秋水。—出自李贺《唐儿歌》
云安城城主家大小姐祁燕(一声)然驾到[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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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意外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