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虽还没到,夜里风吹来也不会让人感到冷。吹过新生的枝叶,有时还会带来花苞的气味。
楚璇琅放下手中的笔,眯着眼睛盯着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人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有人说是鬼魂,有人说是星星,也有人认为死后一切化为虚无,这都是活着的人的猜测。楚璇琅从不去想怎么留住一缕幽魂,或者坚持向一颗星星许愿,她只是越来越喜欢长久地盯着星空。
李西河那样的人,如果真在遥远的星河之中,那楚璇琅决定她应该是月亮。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将军,一个好姐姐,楚璇琅甚至坚信在她死前的那段时间里,她会是一个好县令。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这样好的一个人,死在了别人为她精心设计的计谋中。李西河离开京城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八岁,如今的楚璇琅已经跟当年的她一样年纪了。
如今的我能理解当初的你了吗?楚璇琅这三年总在想,一开始她只是想逃离对她太过关注的父母,加上自己对武学有些天赋才选择了参军,结果一路高升。
李西河在的时候她还能躲在她身后,她一走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楚璇琅身上,她并不擅长布局,不,应该说不管是她,还是楚怀安、李西源,她们都不擅长,她们并没有精密的筹划,只是拥有了自认完美的证据,剩下的就全交给天命。
楚璇琅的运气一直不错。
楚璇琅离开了书房。今夜的风似乎刮得比平时更大些,树叶哗哗作响,抬头看去就是被围在小院子上方的月亮。
李西河当年问她,究竟是她的眼睛囚禁了此刻的月亮,还是这四方围墙围困住了当下的月光?楚璇琅无言以对。
黄静兰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看见楚璇琅看月亮了,从月初到月中,再到月亮又慢慢瘦回去,看不厌的月亮。
“将军!小沈大人和小伍大人求见。”黄静兰打断了楚璇琅的思绪。
楚璇琅长舒了一口气:“叫她们进来吧。”
沈清言和伍嘉杏跟着黄静兰走。郡主府似乎没什么花,以前在这里参加宴会的时候沈清言就发现了,但有很多树,郡主离开了三年,府里的树似乎比三年更茂盛了。
楚璇琅坐在书房外的小凉亭里,石桌上放着她刚泡好的新茶。
沈清言二人被黄静兰引到了小凉亭,黄静兰跟楚璇琅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离开了。楚璇琅一只手撑着脸不解地问她们:“怎么哪都有你俩?刑部的人都这么有责任感?”
沈清言拉着伍嘉杏坐下,然后笑吟吟道:“这可是我们跟的第一个案子,没头没尾的结束了怎么行。郡主是敞亮的人,我不跟你绕圈子。今日去刑部衙门的人,是郡主安排的?你们已经证实李将军的案子是赵家做的了?”
楚璇琅没说话,自顾自喝茶。
“郡主身上酒气还没散呢,”伍嘉杏深吸了一口气,“大晚上又喝酒又喝茶的不太好吧。”
楚璇琅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咳了两声后翻了她俩一个白眼:“你们还是跟上次一样,装不知道就行了,后面我们自有安排,就算不成也不会牵连你们。听见没两个小鬼!”
这次两个人倒是都乖乖点头了,楚璇琅满意的挑了挑眉。
“郡主不需要我们帮忙吗?”沈清言问。
楚璇琅转着手里的瓷杯,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行个方便,但不要跟这个案子牵连太多。”
沈清言耸耸肩:“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郡主既然打算让刑部做你的先锋,那么刑部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完全跟这个案子分离。赵家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赵成还是户部尚书,我们不能行差哪怕一步,否则……”
楚璇琅无情打断她:“不是‘我们’,这事跟你没关系。就算失败了我也会拉着赵成一起死。”
叩叩。
敲门声响起,和怡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就着桌子上微弱的灯光看去,门口有两个人。
“谁?”和怡小声问。
门口二人小声交谈了一阵,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隔壁的学子,有问题想请教小姐。”
和怡咬了咬唇。
沈清言离开前告诉她夜里千万要关好门窗,就怕有人来杀她。
杀手会敲门吗?
和怡长时间不说话,门口的人又轻敲了两下:“小姐,你方便跟我们说话吗?”和怡以不变应万变,结果门口两人等了一会儿,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就走了。
应该不是刺客,和怡心想。
谁知没过多久,二人去而复返,和怡看着门上映出来的人影一阵心悸,该不会是回去拿刀了吧?
“小姐,你不方便开门,那方便跟我们俩说话吗?”另一道女声传来,“我这位朋友仰慕送你来的沈大人已久,又是个喜欢问问题问到底的,能麻烦您一会儿吗?”
和怡光着脚走下床去,慢慢走到了门口,“我不出去,就在这说。”
忽然拉进的声音把门外二人吓了一跳,先跟她搭话的那个人叫了一声,和怡也被她吓了一跳,硬是捂着嘴没喊出来。
“嘘,别吓着她,”门外说话的女人敲了一下另一个人的头,“姑娘,我叫齐宁函,她叫云川,我们都是今年的考生,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和怡点点头,又想起来她们在门外看不见,轻轻“嗯”了一声。
云、齐二人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和怡没怎么读过书,她们问了三个问题,和怡已经向她俩道歉了三回。
云川眨了眨眼:“所以你不是考生,只是沈大人的……眼线?还是证人?”
和怡心中一惊。
齐宁函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了,拽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别说话了你。”
云川看了她一眼。
“姑娘,我们就住在你隔壁,云川在你东边的房间,我的在云川的东边,姑娘有事可以叫我们。”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连着桌子上的蜡烛也吹灭了,门外二人正准备走,窗户上翻进来的蒙面人跟蹲在门口的和怡对视一眼:“……”
和怡一瞬间瞪大了眼,大叫着冲了出去:“等……等等我!”和怡冲出去正好撞进一个人身上。
云川学过一段时间武,反应比齐宁函快了些,和怡一开门就跟她抱了个满怀。
云川歪着头看怀里的人,蒙面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把和怡往边上一拽,云川拔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到底是只是练了一年,云川跟独自被派出暗杀的男人打起来处处落下风,齐宁函着急地喊:“快过来!”
云川听懂了她的暗示,从屋子里踏了出来,拎着门口呆了的和怡二人一起往楼下跑。
打斗声惊醒了不少人,到楼道时,有了第一个开门的声音,一扇一扇的门逐渐被打开。
得救了,云川心想。
蒙面人本想直接杀了跑在前面的二人的,谁知抛出去的毒镖全都被一个女人用绑在手臂上的板子接住了。
“谁敢在我的福来客栈撒野!”施喜娘的声音从一楼传来,蒙面人见势不对立即转身,齐宁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边,用手帕抓住板子上的毒镖朝蒙面人扔了过去。
扔中了一根,云川皱了皱眉,连施喜娘都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蒙面人晕倒在地,施喜娘走上来,吩咐身后的护院:“去看看还活着呢吗?要是没死就绑了,明早送官府去。夜深了,大家早点睡,福来客栈绝对没有横着出去的人,除非自己找死。”
经过齐宁函时施喜娘上下打量了她许久,对她的武力格外惊奇。和怡在云川的怀里瑟瑟发抖,施喜娘走过来热情地拉着她和云川一起下了楼。
“你们衣服脏了,”施喜娘往她俩身上指了指,“一楼沐浴方便点,正好有空房间,你们先在这坐会儿,水好了我叫你们。”
云川点头,和怡咽了咽口水,对刚才发生的事还没缓过神来。客栈大厅里灯是彻夜都亮着的,今日轮值的账房大娘递给二人一把瓜子:“你们谁招惹了啥不得了的事?”
云川一看就不是爱说话的,接过瓜子后跟着大娘一起看向了和怡。
和怡抽着嘴角看云川,“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总之你们等过几天就知道了。”和怡把瓜子放到了柜台上。
大娘把瓜子抓回来后“切”了一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云川忽然开口。和怡重复:“我说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的。”云川叹了口气:“是之前的问题,你是沈大人的什么?”
和怡无奈道:“这个也不能说。”
“那你觉得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川这种人居然问这种问题,和怡不禁疑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