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全然不知一步之遥、一倾身就触手可及的这人在想什么,在他眼中,楚隐似乎只是短暂出神了一下便恢复正常。
“楚隐,京都来的,”他顿了一下,“无字无号,直接叫楚隐就行。”
江明月侧目讶异,荆楚正好吃完那个枣,也惊讶看去,红衣少年因为这样讶异的两道目光微微有些局促。
字是及冠才取,在此前彼此几乎是以“号”为最常见的称呼,无字无号之人,在这个时代的大昭,属实是少见。
虽然讶异,但毕竟涉及他人私事,楚隐未主动说起缘由,二人也并未多问。
江明月微微点头,顺势转移了话题,他看向荆楚,提起一开始导致他们在此碰头的源头,“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只是荆楚知道了文会他们的手段,那么在看见自己全身而退后,绝不会依旧在此等候,除非,他要说的,并非此事。
荆楚虽然咋咋呼呼,但实则是一个心思谨慎之人,此地碰头是越少越好,如果不是真有事,江明月的马车经过这里,就该是一条空巷。
他收敛笑意,沉眸注视着荆楚。
荆楚收起懒散的作派,神色严肃,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楚隐,又看向江明月。
江明月知道他什么意思,摆了摆手,示意他直说。楚隐不至于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有些消息他知道或不知道都没什么所谓。
“我一开始确实只是想同你说,他们在文会上留了坑,想让你先走,但...”荆楚垂下眼眸,遮住眼里明灭不定的光,犹豫开口道:“子昭,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文会吗?”
荆楚忽然抬头紧紧看着他,江明月也觉察到不对劲,因为荆楚...实在不是一个会吞吞吐吐的人。
除非此事事关重大,而且,极有可能——涉及到他曾关于刺杀真凶的猜想,以及...他身边的人。
楚隐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原本算得上轻松的气氛逐渐沉重起来。
车外远远地传来孩童玩耍的喧闹,而僻静小巷的马车内,却安静地空气都仿佛凝滞,江明月没有说话——去文会是任务要求,往常他也去过,不算稀奇。
就算他有伤,去文会,也不算稀奇。
荆楚到底为什么这么问?
江明月的眉头微皱,还没等他问出口,却见到荆楚仿佛出了神一般,自顾自地喃喃开口道:“可是...我明明给你传过信啊...”
果然,下一刻江明月的眉头狠狠皱起,一下就坐直了身子,两眼一眯盯着荆楚迷茫的双眼,追问道:“什么传信?”
荆楚愣愣抬头,他刚要开口却立刻被江明月抬手制止。
江明月沉吟片刻,微微倾身掀起车帘,青荇站在巷子口见他掀帘便走过来,江明月神态自若,自然地吩咐青荇道:“你去给望江楼传个信,我今晚在那宴客。”
青荇没有丝毫犹豫,应下后转身便去。
江明月亲眼看着他走远,又对着无人处道:“我与友人有事相商,此处不必留人了。”
静悄悄一片,他知道暗处的人没走。
这些人并不直接听令于他,而是摄政王放在他身边的暗卫,自刺杀后,守卫生生多了一倍。
“不会有事,等马车出来你们再跟上就是。”
几息后才有细微的动静响起,江明月知道这下才是真没人了。
他这才放下车帘。
连青荇和暗卫都支走,却没叫走楚隐...面对楚隐的疑惑和荆楚的犹豫,江明月别开眼轻轻一笑,半真半假地玩笑似得对楚隐道:“横竖你刚才也听见了,以你的心思,我叫不叫你走你都能猜到...不如坦诚些。”
——其实是想赌。
撇开其他的一切不谈,江明月其实最想试探的,只是这位系统所给出的关键人物,到底是站哪边的。
就算天生对楚隐好感超标,就算他信他,就算...可他就是想试,一次一次试,潜意识和事实可是两回事。
见好友确实执意如此,荆楚这才选择开口,他皱眉思索。
“我就从头讲吧,你遇刺后,我曾上门看望,你阿爷说不便我便回府了。当时你的消息很不好,江南州的名医都说你时日无多了...”
荆楚讲的很慢,他在一点一点回忆那些微末之处,而这也正是江明月所缺失的那一块——醒后有人同他说凶手,有人同他说后续处理,而真正昏迷的那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和他讲。
“那几位只能给你吊着命,摄政王跑死几匹马终于把太医院的院首等人送到,我没去添乱,只在家等着,你无论什么消息,你阿爷总会同我讲一声。
那时,你家为真相去质询过州长,然后这一部分你应该也知道。”
江明月点头,这一段他的确知道。
“我原也气愤又憎恨,可是我一个人想着想着却觉这事不对。你我都知道,慕容家、沈家、江家三家在江南州最为势大,而你与他们...江家只有你了,说句现实点的,你要是真死了,这两家恐怕会锣鼓喧天地庆贺,要不就是在丧事上假模假样的演戏添乱。”
这话说得刻薄,却再现实不过。
这确实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可他们偏偏没有,你当时可是要死了,你家都去要公道了...他们,”荆楚咬牙,疑道:“他们竟没去添乱?”
“既没有上门演戏试探,也没有去州长府添乱,这大好机会,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临死了,到阎王殿了,他们良心发作了,要悔改了?”
江明月听了想起从前和今日那些人的嘴脸,一声冷笑都没抑住,生生听笑了。
“我就装作无事,该如何就如何...结果在珠玉楼,我看见一个人匆匆而过,身形极像慕容德,但我没看见脸。”荆楚皱着眉,想起那天的事,“那人的雅间在我楼上,我亲自去问了珠玉楼的管事,却都说慕容家今天都没人来珠玉楼。”
“说实话,我该疑心是我看错了,我对慕容德也没那么了解。可偏偏...”
“偏偏你觉得他就是慕容德。”江明月接住了荆楚的话,他几乎是完全肯定地说道:“而那人,真的是慕容德。”
“是!”
荆楚下意识大声接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激动了,又压下声量来。
“就是那厮,”荆楚咬牙,他那日自然不止是认出了慕容德,“我想着你的事,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于是就装作信了,过一会就佯装醉了走错了楼。”
荆楚想着他总要去确认一下,于是他就上了四楼。
“楼上那边没人,我就摸过去原是想偷听,没想到...”荆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虽然是装醉,但他也的确是喝了不少酒,“我过去,隐约听见什么文会二字,还没细听,他们就出来了。”
“慕容德是易了容的,确认是他,是因为我装醉时扑到他身上,我闻到了他身上那种,”荆楚短暂的纠结了一下,又放弃找到形容词,“香气,以及他总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当时他手上空荡荡,可是我看见了戒痕。”
“世上不会再有这样巧合的事了,他一定就是慕容德。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荆楚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没人知道他自幼对气味有多敏锐,须臾他短暂地低头一笑,下一秒,马车的二人都听见他轻轻地说道:“那人身上有血的气味。”
刹那间,石破天惊。
四级...我恨你。
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英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演员荆楚——饰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