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隐神色微妙,江明月也面色复杂。
世间有巧合,但世家无巧合。
“子昭,你会武功,还有暗卫,我不信你没伤到他。”荆楚说话毫不客气,“我既然在装醉,自然要撒泼。那人想把我从慕容德身上扯下来,我就如他的意。”
江明月倒吸一口冷气,他可能、应该、好像知道荆楚会做什么了,楚隐也猜到几分,默默往后坐了一点。
果不其然
“我给他的伤口来了一拳,然后挣扎的时候又对着那打了几拳。”荆楚冷静分析,他没心眼又不是缺心眼,实践才出结果,“我没猜错,他确实有伤。伤在肋骨处与腹部偏上,背部应该也有。我打完后,血气更重,我用的力气我自己知道,伤口崩开得挺大,但那人没有一丝异常。”
——训练有素。
“这两人连你快死了都不在乎,只等着你如果醒了,给你准备新的局,我觉得肯定不能善了。于是就传信到你家,一共四字——别去文会。我一共传了三次,一次是知道的当日,一次是你醒的那天,还有一次是你醒后第三日。”
荆楚自觉自己应该都讲完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老神在在地看着江明月。
其他什么都放一边,荆楚这干脆利落的一拳,江明月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后面几拳没点私心他都不信,楚隐...楚隐也沉默了。
该说荆楚不愧和江明月玩得好吗?好损...好现实的方法。
“你被他们看见脸了?那你...”
短暂地震撼了一下,江明月立即找回思绪,荆楚偷听被抓现场,虽然装醉,却难保对方不会为了确保万一杀人灭口。
荆楚猛灌了几口茶,忙摆了摆手,安抚道:“无事,他们不会动手。”
江明月关心则乱,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确实。一来,没人知道你有这样敏锐的能力,又是装醉,且在他们看来,你我只是泛泛之交;二来,除非我真死了,为防止你猜到又为了我们那点微薄的情谊,一时冲动去向摄政王揭发,才有可能灭口。”
荆楚对气味十分敏感,这事除了他小妹和江明月没人知道,依江明月对慕容德的了解,此人之自大,绝不会认为荆楚在装醉,且已经识破二人身份。
荆楚有父母有荆家,退一万步来说,慕容德就算有疑心,也不会轻易下杀手,一定是先试探、再威胁、等到荆楚向京都传信,再拦截灭口。
江明月没再提荆楚那些传来但他没收到的信,他一面掀帘向外打了个手势,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文会的招数未免也太浅显了。”
——是啊,一环扣一环,如若只是为毁他声名、毁江家声名,从前那么多次倘不能成功,今日这局,不够。
马车缓缓出行,荆楚来时的车自然也有人驶往望江楼。
楚隐听了一车的话,再听到江明月这句,他懒懒向车背上一倚。
“毁人声名,何至于要与杀手同谋。”
一针见血的发言,江明月一笑,不置可否。
杀手全程没露面,如果他们不是准备再二次刺杀的话,那这位杀手先生,恐怕就是幕后之人用于联络的一种方式。
江明月快速在心里捋了捋——慕容家与京都之人合谋,刺杀,刺杀不成又布新局,新局与那首词有关...目的尚且不知。
二次刺杀短期之内绝无可能,杀手恐怕此时已经离开珫州,只是有三点要用心留意:沈家与其他世家有无参与、参与了多少?江家的内鬼是谁?那首词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荆楚冷笑一声,放下茶盏。
“他们若还敢再来一次刺杀,我一定面刺慕容老贼。”
他和江明月这些年在外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可他还记得对方和自己究竟是什么情意,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如果江明月这次没救过来,荆楚是真的,会去杀了慕容德。
受江明月日日劝说的影响,好友命悬一线、生死未知,天知道当日他认出慕容德,要多忍耐才能按下心中恨意去试探,而不是直接掏出防身的匕首一刀捅死慕容德。
“青山”一号本是江明月为他所取,对方曾戏谑地称呼他“青山郎君”,也曾认真地拉住愤怒的他,同他讲——“留得青山在”。
可士为知己者死,知己若死,青山徒留无用。
如果江明月真死了,那时哪怕慕容德真与此事无关,凭这些年这老贼给江明月使得绊子,荆楚也一定会送他见阎王,给江明月陪葬。
江明月拍了拍荆楚,“没事,青山,我不会死。”
玉石俱焚,慕容德怎么配荆楚赔上自己一条命?
他没认为好友在开玩笑,荆楚性情纯稚,看上去咋呼毛躁,实则谨慎敏感,比起自己终日披着假面度日,计较盘算,荆楚则能为“情义”二字赴汤蹈火。
说是他影响荆楚,不如说荆楚也影响了他——他的身份,无论是女扮男装,还是江家家主,“朋友”二字都对他太过奢侈,没有荆楚,江明月连现在的几分人味都不会有。
他早就失去自我、彻底堕落,成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疯子。
人都是会疯的。
小时候江明月每一次那样笑的时候,他都想一把刀捅死这些人算完事,他太累了,但他不得不活着——为阿爷、为江家、为摄政王、为父母的一纸遗言。
他不为自己。
江明月很早就不想活了。
他总觉得,属于他的灵魂早已死去了。
可是只有荆楚撞见了他在哭。
江明月很少哭,但那毕竟是幼年的他。
江明月是参完宴一个人在一个十分荒芜的园子里坐着,在墙根下偷偷抹眼泪,荆楚从旁边的狗洞爬进来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
荆楚当时没认出他,江明月却泪眼朦胧地认出这是荆家的小公子。
两人对视了几秒,荆楚默默跑了,江明月坐了一会,觉得丢脸想走的时候,却撞上荆楚匆匆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回来。
他手都被烫红了,却还执意端着。
幼年的荆楚脸圆圆的,小心把碗放到地上,拉着他坐下,拿手帕给他擦脸还给馄饨吹凉,一本正经地同他讲,“我阿娘说了,馄饨混沌,吃了馄饨一切都会好的。”
荆楚来得匆忙,只是在街边小摊上买的食物。
那馄饨的肉都不知道是什么杂肉,皮也混着没磨碎的谷物,江明月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食物。
可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天在荒草丛生的破败小园,两个小孩分完了那碗馄饨。
江明月也从那天开始,活在这个世上。
学前教育...我也恨你...试妆试到忘发了我个老年痴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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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