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州,京都
白绫被人拿在手里,缓缓擦拭着剑身。那柄剑剑身极细长,两侧又轻薄锋利。这是一间蒙着厚纱的暗室,日光透过纱窗变得微弱,而这一点微弱的光照在细剑上倾时也只剩泠泠寒芒。
那寒芒似乎直接映亮了这间暗室,白绫仿佛是轻柔地爱抚着长剑,剑身映出了擦剑者的脸——不是多英俊的面容,却独独一双眼。
鹰目如钩,像是潜藏着追寻猎物的算计以及一种,胜局在握的自信。他宽厚的手掌抚在白绫上,漫不经心地擦拭着。
掌心里白绫滑腻的触感并不使他心烦,却一心擦着并无灰尘的剑,“你是说,殿下不在东宫?”
“殿下...似乎也不在京都州内。”
那人低声忐忑。
擦剑的手突然停下,男子转过身来,他盯着跪在地上回话的暗卫,脸上浮现一抹亲切而扭曲的笑,“殿下没露过脸,这消息,哪来的?”
“京都州守备使和东宫的探子同时回报。”
“哦?”白绫轻飘飘地落地,尖锐的锋芒再无掩饰,持剑者冷嗤一声,“殿下啊,还是有反骨。”
地上的暗卫一言不发,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毕竟,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会这么为他呢?”
似乎只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随手间那点尖锐却轻而易举地划过地上之人的咽喉,瞬息,暗室之中只剩一人的气息。
“不在京都州啊...”他提着剑,暗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滑落到地上。他垂目看向剑身上粘染的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鹰目中浮起一抹玩味,说出口的却是,“这剑上的血,果然还是要那个孩子的,才好看。”
那边杀人,这边冷目。
此时的江南州,江明月的马车内,江明月只觉这世界太拥挤。
文会上荆楚频频向他使眼色,肯定是有话要同他讲,他就是不动脑子也知道荆楚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这是他们二人幼年的约定,若有不方便交流的事,便会在这里相聚。
只是今天意外带上了楚隐。
荆楚来到江明月的马车内却发现楚隐居然也在场,楚隐看着荆楚对待江明月亲呢的态度也隐隐不爽——对方叫着江明月的字,一上车就自然落座江明月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人。
可他却没有立场出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因何不爽。
江明月和这人显然熟识,在此停车自然也是为了对方。
自己才是刚刚认识的...过客,他又有什么不爽的呢?
楚隐十多年来也是养尊处优地长大,可无奈,曾经的身份更像是一层琉璃罩子,他自以为看得清一切众人的情感与**,这才高高在上地带着审叛,像一只趾高气昂的猫。
然而走出罩子,自己也陷入世俗的情感与**的时候,却只能一面暗自审判自己、一面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步步后退。
他从未想留下过什么,从出生开始就几乎是一个人,自认为看清之后,也从未想和谁建立亲密关系。
楚隐就是楚隐。
哪怕说着低调,却仍然一袭红衣,在别人文会斗法时独自在树上浅眠;哪怕知道江明月的身份不凡,也还是随心而言。
——说到底,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可风水轮流转,清高自傲的楚公子也会有在乎别人所想的一天。
马车内暗流涌动,两人的气势隐隐针锋相对,这让准备互相介绍的江明月头脑发懵,荆楚和楚隐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文会上也没有交流。按理说,没道理这两个人会走到现在这个场面?
如果是平日见荆楚,江明月自然没打算带上楚隐,然而意外总是太快,任务到来得猝不及防。
回程路上不得不和楚隐捆绑销售,想办法改天约或者打法楚隐先回不是不行,只是前者短期看他几乎都得和楚隐形影不离,而后者太不符合情理,楚隐也不傻。
不如光明正大地带上楚隐,从文会认识的这一路来看,自己意外地和对方是真的合性子,而潜意识里他竟然也真的认为对方是值得信赖之人。
“你俩,认识?”
江明月观察两人脸色,犹豫开口。
不能吧?抛开楚隐不说,荆楚也算他的至交,荆楚要是认识楚隐,自己能不知道?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意外地同时开口,倒显得异口同声,说完却相望一眼,只觉得相看两厌。
江明月眼瞅着这两人的模样,没说话,默默伸手扯过一个软垫放到背后,身子慢慢向后靠去。
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荆楚忍气吞声先开口,“荆楚,号青山。叫我青山或者荆青山都行。”
男子一般及冠才有自己的字,江明月是例外,父母早逝在遗言里已经为他取好了,这才被以字相称,而荆楚比江明月还小一岁,自然也就还未取字。
在大昭,称呼他人一般是“字”或者“号”,非十分亲近的人不会称其名,不知其字号的,便在其姓之后加一个“兄”字或加以职位称呼,亦或直呼“公子”或“郎君”。
荆楚介绍完以后,一双眼幽怨地看向半躺着看戏的江明月,无声控诉——才认识半日,就带人家来这里,我以后再也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正在啃梨的江明月顿住,突然只觉得到嘴边的梨冒着一阵酸味,抬头一看荆楚幽怨得好像给把琵琶他就能“说尽心中无限事”。
江明月:......
不是,真的有病。
荆伯母怀荆楚的时候到底吃错了什么,为什么荆楚这么爱演啊?
忍无可忍,江明月选择用干净的手从旁边抽出一个软垫直接向荆楚砸去,他这朋友没什么不好,没心眼重情义,就是戏多。
——荆伯父在家一天能被他气得拿藤条追他好几回。
荆楚身手敏捷,轻而易举接住软垫,嬉皮笑脸垫在自己身后。面上幽怨的神情消失不见,换上的是欠揍的笑容,可声音却还是故作幽怨的悲伤。
“你带人家来,也不介绍一下,只顾着自己吃梨,也不......”
江明月眉头一跳,荆楚一开演就真的是没完没了了,他坐直身,伸手从小几上拣了颗枣,直接往荆楚嘴里塞。
闭嘴吧荆青山,没看到楚隐都在冒冷气了么?
这两人...简直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江明月只觉得头疼。
楚隐觉察到自己不爽似乎是因为江明月和荆楚的亲密,正如荆楚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江明月面前假演,江明月也可以坦露自己真实的情绪,这是亲近熟悉的人才有的特权。
他看见江明月和那人眉来眼去,然后他一个软垫砸过去,塞枣让那人闭嘴,嬉笑怒骂地近乎张扬,像一个平常的十八岁少年,哪里是那个身负盛名的少年家主。
他看见江明月使眼色拦住那个叫荆楚的,又收敛神色来同自己说话。
“荆楚爱玩,你多担待,如有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神色张扬的少年在他面前一转眼又变成了少年老成的江家主。
温和有礼地挑不出错。
没上这辆车前,楚隐刚为对方为自己在学府门前以一挡数而感动得不行,他以为这就是江明月的好,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然而,不过一阵,一个时辰都不到。
楚隐就见到了江明月真正所亲近的人。
他原本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都是男子,又才认识这些时日,他有什么好想这些的?
心火愈烧愈烈,楚隐不知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潜意识里知道这不应该、这不能去想,却控制不住越来越烦躁,心火烧得几乎要将心脏撑开,然而他一句“我替他向你道歉”,彻底划开了他和他,滚沸的心火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现在,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因何而烦了。
楚隐看向面前这个温和笑意的少年,江明月一向只作为狩猎者出现却不知道在某些方面自己天真得宛如待宰的无知羔羊,楚隐头一次不带任何修辞地叫他。
“子昭,”他嗓音柔和,似乎暗藏着有意无意地蛊惑,“不用道歉。”
他不说自己有没有被冒犯,都只说不用道歉,楚隐不要他替别人道歉,不要他替别人周全。
他要江明月。
都是男子也不是不行,也许天意注定,他早就无知动心。
——或许是看见资料的第一眼,他决定为这个人远赴江南州;或许是他本无意在文会上露面,却在长廊后的小园意外与他相识;
——或许是文会上相和一词遇知己,或许是学府门前他毫无犹豫地站到自己面前......
真真假假地试探,掩藏在作戏中的真心,或许他那位叔叔说得真对,终有一天,他真的开始觉得世间的爱欲似乎也并非全都无趣,他只在乎眼前这个人。
他要面前这个人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陷阱,撕掉假面,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
明月悠悠入我怀
楚隐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或许他们本来就没有结果,但他想留下这个人,他想要做他,最亲近的人。
欢迎小伙伴们积极留言哇
楚隐这个无论是在原剧情还是现剧情都属于一条无可避免的感情线来的,所以他说天意注定也没错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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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也许天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