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又落了些小雨,谢攸宁等了半夜的消息又听了半夜的雨声,天蒙蒙亮的时候秋容清晨推开房门准备去伺候主子起床,却看见一个穿着中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身影。
“主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虽然是盛夏,清晨露水多,还是有些凉飕飕的,秋容上前拿外袍给她披着,“昨夜下了雨,还想着您会多睡一会儿。”见谢攸宁不语,秋容伸手去握她的手,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凉!”
谢攸宁任由她握着,把头靠进她怀中,眉眼弯弯,摆出一个慵懒无赖的笑:“秋容,我想吃酒酿圆子。”秋容只比谢攸宁长三岁,七岁起就被指派过来给“公子”。谢攸宁任性又爱玩,事事要她操心,这么多年操心下来不像是房中丫鬟,倒像是半个母亲。
“主子。”谢全大大咧咧地推开院门进来,迎面撞上这主仆相拥一幕,猛地背过身去,“奴才,奴才去外头等您。”
谢攸宁和秋容相视一眼,秋容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攸宁先“噗嗤”笑出声,险些没有压住声音:“那你就在外头等着吧。”秋容反应过来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十七了还和个孩子一样,寻常姑娘到这个年纪都要待嫁了,也就自己这个小祖宗。
她帮谢攸宁裹好外衣抽身出来:“奴婢去给主子做酒酿圆子。”
路过院门的时候,谢全恭恭敬敬地给秋容行礼:“秋容姑娘慢走。”秋容觑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殊不知在这混小子眼里自己已经是房里半个主母。
谢全目送秋容走远,才转身进了院子:“主子,今天是去衙门还是去法华寺?”
谢攸宁脑海里回想着昨夜秦五从薛家打探来的消息,薛家丢了个怀孕的姨娘,虽然遣人来衙门报了案,但事后几日却连个来问信的人也没有。昨夜秦五去薛家房顶上转了一圈,说府里是有个颇冷清的院子,里头就一个打扫的丫鬟。
但是除了那个院子冷清一些,整个薛府没什么异样的地方,门房热热闹闹的还在吃酒,秦五回来说,他在主院蹲了前半夜,只听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提到了一句“大着肚子”就被人打断了。
“先去官衙点卯,再去法华寺。”去官衙,顺便去向文书问问薛家的情况。
“什么?!薛家撤案了?”谢攸宁被胡主簿的话弄晕了,“人找到了?”
胡主簿见“他”面露疑惑,耐心解释:“他们说昨天晚间来的,说是失足掉下山崖,已经找到尸首了。”
死了?!谢攸宁脑中闪过那块破碎的衣料,有个强烈的念头在无限地放大。
“大人,您怎么一脸不高兴啊?这是好事,这死人放在官府就是桩凶案,人家领回去我们也省了查。一定是上天见大人连日繁忙,所以让薛家找到领回去。”以为是年轻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胡主簿笑嘻嘻开解“他”。
谢攸宁内心的猜疑愈加浓重,她昨天午后才在白雀庵见到薛家人,晚间就破案了?
“诶,县丞大人,您去哪儿啊?”胡主簿一个低头,眼前人都快走出大堂了。
“法华寺。”
谢攸宁走出衙门,马匹已经停在门口。她一手按住缰绳,利落掀袍上马。
虽然还不懂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谢攸宁心中隐隐觉得,崔薛两家的案子之间必定是有所联系。她必须去法华寺,而且需要尽快去。
谢攸宁到达法华寺山脚时,此处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几位身着铠甲的兵士守住山门,对来往行人进行检查。
“这是什么意思?”出城门一道关,如今进山门也有一道关了不成?
谢攸宁被拦在山门外,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办法,却见远远有四辆马车驶来。
是来进香的马车?她心生一计,故意在马车靠近的时候大声喊道:“诸位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我这小厮生了怪病夜夜梦见鬼魂索命,听说法华寺大师佛法高深,我两人今日特来拜佛。”
“我等今日回去,又不知道何日才能来了。”
谢攸宁一时兴起,谢全只好配合她做出一副口歪眼斜的样子。守门的兵士目不斜视,坚如磐石。不过谢攸宁的目标却不是他们。
四辆马车咕噜噜在山脚停下,为首的马车里被人扶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老人家看着至少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却是目光如炬面色红润。
谢攸宁的心猛地跳起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老者的身份。
“既然人家求医心切,还劳几位大人放行。”沈雪臣虽是三朝老臣,但目前身上没有官职,故而对几位兵士都是敬称,“王妃那里,老夫会去解释。”
听他这么说,几位兵士哪有拦路之理,侧身为谢攸宁主仆让出一条道路。
“年轻人,上山去吧。”沈雪臣朝谢攸宁笑笑,寿眉弯垂,和蔼可亲。谢攸宁不敢看他那双柔和的眼,总觉得那平静的视线已经看穿自己心中那点小算盘。
她又是心虚又是激动地朝沈雪臣一作揖:“多谢这位老太爷,您,祝您高寿。”
沈雪臣不在意地点头,回身去看孙女的马车。
沈雪臣早年丧妻,如今儿子和孙子一个领了官职外放为官一个云游在外早把家忘了,前些日子长公主又把沈夫人孔氏接去给小郡主当老师,所以偌大沈府里只剩下了这一老一少。
沈令仪这边戴好帷幕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谢攸宁辞过沈雪臣上山。她凑过去挽住祖父的手:“祖父,那是什么人?您认识吗?”
“一个年轻人,想要上山。”沈雪臣摇摇头。
“替随从延医求佛?”她方才听了个大概,只是没有见到人。沈雪臣看她,知道自己这孙女在有些事情上真是一派天真:“哪里是替随从求佛。虽然到法华寺,但那个年轻人所求,显然不是鬼神之事。”
沈令仪轻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真是有缘。今日上山拜佛的人,却都不是为了拜佛。”
“你那两个惹是生非的侍女呢?”
沈令仪最是护短,闻言替侍女掩护道:“她们不过错吟了两句诗吓得魂都要掉了,祖父再要罚她们,不如罚教她们念诗的令仪吧。”
“娘子,老太爷,还是赶快上山吧。”一旁的婆子眼看人要吵起来了,急忙催促上山。
一行人走后不久,另一队声势浩大的车队就随后赶到山脚。
马车刚一停下,守山的兵士纷纷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王妃,世子。”
前头马车帘掀开,妇人一身玉蓝色湘裙配蓝宝石头面,素净之中尽显雍容大方。她扶着侍女的手走下马车,往后头望了一眼。
侍女会意,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行礼:“法华寺已到,请世子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