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越这边请。”
白雀庵后山,庵主慧仪师太亲自领着谢攸宁主仆游览。谢攸宁称家中老母信佛,眼前适逢母亲寿辰,他便想出资重修白雀庵也算为母亲积德行善。她还说,修佛堂之前想要将白雀庵游览一遍,也算心中有个大概。
有人愿意出钱修庙,慧仪岂有不愿之理,眼下就带着谢攸宁主仆走了一遍佛殿,此刻一行人游罢前殿,正往后山来。
谢攸宁在大小佛殿逛过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想着从后山回来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抛去案情不提,白雀庵后山景致委实不错,奇花烂漫视野开阔。不远处浮起淡淡的雾气,谢攸宁觉得很熟悉,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便指着浮起雾气的那座山问庵主:“那是什么地方?”
庵主耐心答她:“那是法华寺,我这里与法华寺看似相隔甚远,实际两座山头相近。檀越若在清晨黄昏来后山,还能听见法华寺的钟声。”
原来如此,谢攸宁一面谢她,一面暗自沉吟。她自觉对长安内外游玩之地都十分熟悉,可也是第一次发现,两座山头竟然挨得这么近。
山头也看过,谢攸宁觉得庵内也很难再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了,正要和庵主告辞,余光中一抹杏色闪过。谢攸宁给谢全使了个眼色,后者拉着庵主问起修建的事宜,她自己悄悄弯下身子捡起脚边的布料。
一块残缺的杏色衣料。
天色刚刚擦黑,谢攸宁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好在赶上了,她松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在白雀庵后山捡到的料子,指尖在上面细细摩挲了一下,表面有些粗糙,也不是什么透气的布料。丝罗中的中下品。一般是富裕的商贾和低阶官员家中会用。
“公子,要去县衙吗?”
谢攸宁摆手:“县衙早关门了,况且此时去又能做什么?”
“我自有办法,未必要去县衙。”
“谢全,你去桂花巷把秦五叫来。”
今日有贵客登门,沈府老太爷下令,将整座府邸的灯一一点亮。于是天色刚刚暗淡下来,沈府四处都是去点灯的奴仆。
沈雪臣今年八十三岁,历经三朝饱经风霜的大学士还是分外精神。下午陪两个拜访的小辈聊了两个多时辰,晚上兴致勃勃地想把人拉着继续。顾青名不便在沈府用饭,晚饭时间就先告辞,如今府内的客人只剩下陆怀谕一人。
用过晚饭,陆怀谕跟随沈老到书房,拿出自己几经辗转得到的画。
“老师,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画,离太后寿辰还有半年,我想以此画为皇祖母贺寿。”
灯火阑珊下,画卷缓缓展开。沈雪臣的目光有一瞬的惊讶,他把画卷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他问陆怀谕:“世子此画是从何处得到?价值几何?”
陆怀谕本来自信满满,见沈雪臣神色不免心中动摇,急忙回道:“蜀中一个珍玩店内得来,老师是看出有什么不对吗?”
“还好世子先将此画示与老夫,”沈雪臣对陆怀谕刚刚要进献此画为寿礼的话还是深感后怕,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画卷又走了一圈,又是纳罕又是庆幸,“不管世子从何处得来,此画都万万不能进献太后……”
“这,这分明是一幅假画。”
“什么?!”
陆怀谕只觉得晴空霹雳,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快速上前一步,难以置信地握住画卷一端。沈雪臣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也难怪,这幅画笔法极其老道,连神韵也仿得如出一辙,只是这几处……”
沈雪臣说着给他指了几个细微处,“这几处的处理差强人意,再加上做旧手法高超,就是老夫也恍惚一瞬。”
“做此画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不然以世子的眼力也不会轻易相信。”
陆怀谕照着他指的地方仔细观摩过,确实品出一点技穷的意味。他闭眼沉思,满脑子都是买画时候的情景,睁开眼顺着老师的话继续说下去:“不只是做画技艺高超,就连放出消息,造势都是一气呵成。好一招请君入瓮。”
在蜀中买卖时那掌柜一面说“此画从吐蕃王室中来”一面再三强调“此画真假未明,还得诸位识货的掌掌眼”,又是安排“大师”“无意路过”“鉴宝”,恐怕就连堂内来往出价的客人也多是花钱雇来,为的是钓上一条大鱼。
陆怀谕求宝心切,张嘴咬钩,险些闹出一场天大的乌龙。
“哈哈哈,世子年轻,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也不是什么坏事。”沈雪臣抚须展眉,笑着替他收好画卷。
“此画是就地销毁还是原路带回,就请世子自行决定了。”
陆怀谕眉间布上一层阴郁,勉强笑道:“还是由学生带回吧。”
当然要带回去,他倒要看看背后究竟是谁,敢算计到他的头上。
“老太爷,娘子说明日法华寺进香须得早起,请老太爷歇息。”门外侍女声音听着耳熟,陆怀谕记起午后才在当街听过,正是吟诗嘲讽的高挑侍女
沈雪臣无奈送客:“世子见笑,老夫这孙女就是爱操心,那今日就先到此为止。”陆怀谕正要起身,想起什么顿住脚步,最后对老师提醒一句:“老师虽然处世低调,但只怕祸起萧墙,还须早作提防。”
书房房门从外被拉开,陆怀谕面对侍女探究的目光径自离去。那侍女等到门开却没有看清陆怀谕的样子心中遗憾,转头被沈雪臣叫住:“松溪,这两日府里有谁出门了?”
那名叫松溪的侍女心虚之下囫囵答了:“奴婢不知,噢,老太爷若想知道,奴婢这就去问问管家。”
“不必了,明日还得上香,你回去伺候十娘吧。”
“是,”松溪心跳的厉害,应了一声就飞也似地往娘子的院子逃去了。
松溪一路小跑进清荷院,门口的侍女笑话她:“你背后是有鬼追着吗?这么冒冒失失的。娘子都歇息了你可别吵到她。”这个准备关门的侍女就是那日与她一道出去买布料的,松溪拉住她把老太爷的话说了。
那侍女听这话也吓了一跳,两人午后自知闯了祸还没有和娘子提起,松溪和她小声商量:“明日等娘子起来,我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