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胡闹!”一大早,松鹤堂里头老夫人就得了消息。
方嬷嬷站在旁边儿劝:“老夫人,别动气,要真气坏了身子,往后府里可怎么办?”
“不行。”老夫人越想越觉不妥当:“我得亲自去一趟,将那个小贱蹄子撵出去,咱们侯府本就不安生,昭儿又是个不知轻重的,我决不允许他再给人唆使坏了去!”
方嬷嬷连忙拦住:“老夫人,可使不得,您昨儿刚称病,今天就亲自撵人,二少夫人那儿怎么想?一多半要跟咱们离心离德!”
老夫人一听,也冷静下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狐媚子事小,若叫孙媳离心那可得不偿失。老夫人凝眉看向方嬷嬷:“可昭儿那性子,他要真对什么人上心,莫说你们这些下人了,就是他亲娘去,也不可能听得进去劝。”
“是这个理。”方嬷嬷松了手,压着声音道:“不如这样,顺着世子爷的意思来,然后……”
老夫人看着方嬷嬷眼里的狠辣,也是微蹙起眉头来。
方嬷嬷便跪下来,语气诚恳:“主子,那女娘来历不明,上京城也没见人找,必定是个没根基的,她如今名声如此,不靠着咱们侯府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只要拖着她不给正经名分,到时候想怎么叫她病死,摔死的,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可她若是个良籍,侯爷怕是要在朝堂上受些弹劾。”老夫人虽有意动但到底怕牵连到儿子。
方嬷嬷道:“良籍是良籍,倘使纳进了咱们府里,这狐媚子过去的身份要编撰起来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谁又会不远万里上她族地去追查?”
老夫人默了默,缓缓点头。
这时,随着天光大亮,侯府也渐渐热闹起来。
因是个大日子,姑娘们都早早起身梳洗打扮。
沈宁音亲手给沈玉珠挑选朱钗,透过铜镜,看着小姑娘仿似待放的花骨朵,干净清透,又带着矜贵娇嫩。
“姑姑。”沈玉珠有些害羞,她年岁小,平日里只顾着念书学艺,但来这儿之前她的父母就告诉过她了,此番是要跟随姑姑沈宁音去叫外头人都见一见的,翻过年去就要开始议亲了。
沈宁音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玉姐儿今日好美。”姑娘年轻,皮肤不必用脂粉装点,健康清透,带着细软的绒毛。沈宁音舍不得她这么早就上那样的宴席去。
只是如今的沈家,没有煊赫的底蕴,更没有贤良的主母,越往后头拖,越可能将个好侄女给坑了。沈宁音只盼着她早点定下来。这样若是后面沈定山或者其他人再作妖,大不了自己就以姑母的身份将侄女接到身边儿照看到沈玉珠嫁人。
思及此,沈宁音的目光更坚定了些,笑着将羞得无地自容的侄女拉起来:“走吧,今日姑姑定要你好好露个脸。”
一行人出了大门,几辆马车,沈家姑娘一辆,闵家几个姑娘一辆。还有一辆是昌平侯府专用的。
沈宁音拉着沈玉珠就往侯府马车上进。有人想拦着,被沈宁音的目光一扫,那仆人登时只觉得寒气直往头顶蹿。
帘子放下来,那仆人还心有余悸,忙小声拉着陶妈妈:“陶妈妈,怎么办?那位沈家表姑娘也上去了……这不合规矩。”
陶妈妈看了一眼马车,开口道:“二少夫人的事儿夫人说话都不好使,再者,世子爷还在车里呢,先看看再说。”
下人听罢,也是好奇地往马车瞥。
昨晚祁秀院的事儿不算小,天一亮大家就都知道了。素来疼妻子的二爷昨儿把个姑娘抱出了祁秀院。更有传言说,那姑娘本就是世子的外室相好,昨天世子为了那怀有身孕的女人跟主母撕破了脸,将来说不准二人要闹成怨侣……
而此时此刻,马车上。沈宁音握着沈玉珠的手,看着闵氏与秦耀阳,沈宁音脸上是再寻常不过的温婉微笑:“婆母,夫君。”
打过招呼后,沈宁音就落了座。
秦耀阳脸色有几分尴尬,他想同沈宁音说几句话,可因着闵氏在,他又开不得口。
闵氏看看儿子,又看看眼睛都不往这边瞧的儿媳,还有那低着脑袋,仿佛想化作空气的沈家表亲沈玉珠。
闵氏有点头大,瞪了儿子一眼,又小声劝:“宁音,我说他了,回头叫昭儿给你赔罪。那个骚狐狸我一定……”
秦耀阳将才还满脸羞愧,可一听闵氏说到这,他便是皱紧了眉:“母亲!你说什么骚狐狸?玉霜她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闵氏有点来气:“家和才能万事兴,你昨儿抱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娼妇睡一宿,叫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还不让说了!”
闵氏家行伍出身,平日里还能端着,但遇着真动气的时候,骂人就没什么遮拦。
“娘!”秦耀阳也来了脾气:“玉霜不是那种人!”
闵氏原只是劝上一劝,口头上能让儿媳心里舒坦些罢了,但奈何儿子非要怼自己。闵氏真动了气。
耳听着母子俩要在马车里头吵起来,沈宁音的声音淡淡传过来。她抱着沈玉珠:“好了,马车都启行了。”
见她一副不想提及、亦不看过来的样子,闵氏也不说话了。
车厢甫一安静下来,秦耀阳反倒不习惯。
可他委实不知怎么说,难不成要当着母亲的面同妻子解释?
秦耀阳张了张嘴,到底拉不下脸来,最后说出口的话是:“宁音,你怎么把玉珠带上这车了?”
空气一时间更显尴尬。
两三个呼吸后,沈宁音才软声道:“那边马车小些,妾身怕妹妹们照顾不来玉珠。”
“哦……”秦耀阳摸了摸鼻子,最后也找不到话说了。
赏菊宴是在一处长公主所拥有的园林里头。
门口车水马龙。
沈宁音一行人下车之后,她一面走,一面打量。
柔福长公主办这个宴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前世时,她入京后,也领着庶女们参与过许多宴会,但长公主的赏花宴却一直无缘。
一开始是冷家没底蕴,庶女们也年龄小,她就没资格。后来冷元景官途亨通后,她的身子又每况愈下,想去,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头一遭来参加,她却也能一眼看得出门道。
宴席各处井井有条,下人们规矩有礼。
闵氏去引闵家女娘们,沈家姊妹原本该叫沈宁音领着的,但她转头看时,却见沈弦思、沈含鸢都往闵氏身边走,只有沈引章往这儿来。
但沈引章没走几步,就被沈含鸢气冲冲的拉回去了,完了还瞪沈宁音一眼。
沈宁音只作没瞧见,拉着沈玉珠就往里头去,她乐得清净。
“宁音……我有话同你说。”身后突然传来秦耀阳的声音。
沈宁音脚步顿了顿,察觉到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秦耀阳的声音带了点服软:“你还生气么?”
沈宁音心里有些烦,抽出了手:“妾身没生气,只是,男客该走另一边。”
“宁音……”秦耀阳还想说点什么,沈宁音已经往女客区域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她走出去好一会儿,回头去看时,秦耀阳已经不在原处了。
“姑姑。”沈玉珠拉了拉她的袖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你跟姐夫吵架了么?”
沈宁音看着侄女的脸:“没有。”她这些成年人的烦心事儿并不想让沈玉珠过早接触到。
叹了一息:“走吧,我领你去认认人。”
宴会很大,柔福长公主身份尊贵,一袭袄裙是深色洒金软烟罗的料子,沉稳贵气,人群里头,一眼就叫人印象深刻。
而沈宁音的目光,最后却是落在了她身边一人的身上。
李云英。
这位清河郡主姿容出色,像一朵绽放的牡丹。
耳边总是时不时就传来夫人们的赞叹声音。
“清河郡主可真是瑰资凤仪。”
“可不是么?不过,圣人已经将她许了婚。不然啊,怎么着也要给我那不成器的嫡子求一求试试。”
在场的夫人们大抵是不知道李云英的厉害的。沈宁音低头呷了一口茶,思忖着,圣人的疼宠才是真正的厉害。不论清河郡主做出怎样的事来,只要圣人不想要人知晓,那就有的是办法掩盖。
即便那些人听闻了李云英的真面目,一多半也会选择不信的吧。
“世子夫人,你今儿来是做什么的?”
有人提到了沈宁音,她忙抬眸看过去,但见几个夫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另有人注意到了沈宁音不远处正与几个贵女说话的腼腆姑娘:“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