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机睡得极沉,到了平日起身的时间依旧没有转醒,直到殿门突然被叩响,她惊醒过来,听到德福在殿外说:“陛下,早朝要迟了。”
——早朝!
苏清机霍然坐起,身边的人醒过来,随之坐起,入目便是那纤细如蝶的脊背,原本光洁如玉,此刻吻痕齿痕交错,令他喉结滚动。
不可抑制忆起昨夜的一幕幕,他心猿意马许久的透粉指尖终于能含入口中,精致漂亮的足踝亦印上他的牙印,水露盈盈不足他解渴,纤细腰间的腰窝也被他舔舐吮咬,遑论脊背……
不能再看下去,他别开眼,嗓音是晨起微微的沙哑:“清……”
“早朝要迟了!”苏清机一边快速地说着,一边找寻官服,可当薄衾滑落身前后,皮肤被动作间的风拂过,她猛然意识到,她什么都没有穿。
暴露出来的肌肤瞬间红了起来,与上面繁多星点的红痕相映,愈发秾艳冶丽。
江焉却没有看到。
他虚望着床脚两人交缠的衣裳的目光微凝,满心的欢喜都微微滞住了。
她……是何意?
明明他们已做尽君臣不能做之事,可她醒来,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只如常记挂着早朝。
江焉心中像有个无底洞,令他不住下坠,他甚至不敢想下去——她昨夜究竟为何那般大胆反常。
又究竟是为何,愿意允他,与他欢好。
因为真的回心转意,还是……另有他由?
他缓缓将目光转回来。
她紧抱着被衾,闷头急迫地找到自己的衣裳,又似瞥到半落床下的裹胸布,连忙去捞,却在捞到手后蓦然发现异常,飞快扔了出去。
那团裹胸布,昨夜他用来擦拭,上面一片狼藉。
嫌弃也是应该的,不一定是嫌弃他。
只是昨夜他丧失理智没有想的,这时纷至沓来。
她昨夜一开始其实并未想与他如何,在被他攥住衣袖时,她便想挣脱,在他怀中时更是有过躲闪,甚至用尽力气想从他腿上下去。
在床上时,更有许多次踹他,想要逃走。
她其实一贯是个脸皮薄的女儿家,就算看过不少秘戏图,终究连正经拉男子手都没有过。昨夜他那样孟浪,她意乱情迷也情有可原。
可意乱情迷是会结束的,就如此刻。
“昨日没穿官服……”她在凌乱的衣衫间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这个事实,极小声沮丧喃喃。
江焉不知寻常夫妻洞房花烛翌日是何模样,但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一心挂念上朝的模样。
她难道真的只想做他的臣子吗?
江焉心情跌至谷底,勉强粉饰太平,“无妨,今日你告假便是。”
苏清机自意识到自己身无寸缕后,已经全然羞耻难当,遑论她还清楚感知到,她身边那个人他醒了。
昨夜与她唇舌交缠,津液相渡,甚至失去理智般亮着黑眸吻她每一寸皮肤,连脚都不放过,更有甚者……苏清机只是想起,眼眸便氤氲起水雾。
遑论历历在目的**之欢,他简直不知餍足般贪婪无度。
苏清机羞得恨不得能晕过去。
根本不敢去看他,只能闷头忙乱地找衣服,可昨夜她袖子湿了,他一开始就解开她的衣带脱了扔下床,连裹胸布都半落在地上,她方拿起来,就看到一团狼藉,更羞得连忙丢开。
根本就没有她的衣服,她却只能装作找得很认真一样,找着找着,纷乱的脑子又忽然想起来,她昨日进宫时没穿官服。
还早朝。去哪儿上早朝啊。
这下连佯装的繁忙都没理由了,苏清机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突兀,全落入那人眼中。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快些穿件衣裳,起码、起码能够蔽体……即使昨夜他早从头看到了脚。
想到这里,她更加羞耻,将被衾裹得更紧了,要倾身去捞床下的外袍。
便听他说:“无妨,今日你告假便是。”
苏清机动作微顿。重点是这个吗?
他……是什么意思?
昨夜一切都、都太突然,换苏清机自己来看,爱慕难舍的心上人愿意……同自己欢好,再不冲昏头脑,就没天理了。
可现在他似乎重新拥有了理智。
记起了他的心结。
究竟是什么心结,让他郁结至此,连……昨夜,都无法撼动。
若是平日,苏清机还有心神细细思忖。可现在,此刻。
她抿唇,却牵扯轻微刺痛的唇瓣。他情难自控时咬的。
她没有理会他。江焉敛眸,声音更轻,充满了小心的斟酌:“柜……”
已经间隔了一段时间,门再度被叩响,“陛下,早朝迟了。”
“臣未着官服,今日无法早朝。”苏清机低声说着,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很是平静,“陛下不必管臣,快些去上朝罢。”
她果然……
江焉起身穿衣,神色木然。
他永远也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她招招手他便忍不住上前,她让他走开,他又能怎么样。不管昨夜她为何主动,现在她恐怕是后悔了,不厌弃他,已经意外之喜。也许她也没有后悔,不过一夜**而已,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只是与他也没什么干系。起码于她而言,他没有必要耽搁早朝。
他手中握着腰带,却没有配,而是走到隐秘的角落,打开寻常紫檀木柜,取出一套衣物。
他放到床边,她展开昨日衣物准备穿上的动作停住,慢吞吞放下,拿过崭新绫青里衣。
材质很好,尺寸似乎也合……苏清机蓦然变了脸色,攥着里衣,忍了又忍,脸红得能滴血,还是没忍住抬眸瞪某个已经衣衫整齐的皇帝。
他既然用裹胸布擦拭,为什么不擦干净!
她身无一物,只有被衾裹在她胸前,雪白颈项与肩头都裸露在外,星点红痕与齿迹,她似全然无知无觉,突然抬起眸瞪他一眼。
即便她脸红如胭,即便她眼波流转,看起来似是娇嗔,可是江焉辨得出来她是在瞪他。
连他准备的衣物她也不喜……江焉僵在原地,他好像越做越错。
在不知她是女子时,他怀着龌龊的心思,暗里备了许多与她尺寸正合的衣物,方才那柜中还有其他颜色与样式。
她约莫,都不会喜欢的。
即便不喜欢,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换上。穿好里衣后,立刻说:“陛下再耽搁一二,恐怕朝中会有所犹疑。”
寝殿内安静下来,苏清机连探身去望他有没有走远都不敢,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捞过裹胸布。虽然许多狼藉,索性还有干净的地方。她忍着万分羞耻,将蜿蜒流出的拭去。
莫名想到当年驿馆的诊脉结果……怎么会有人看起来分明如若山间流淌的清泉,凛冽清冷,可一触手,竟是沸腾滚烫。
而且明明他最近并不太康健。有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清机脚尖都微麻,红着脸再度连忙将完全没法看的裹胸布丢开。
就这样吧,一切等沐浴后再说!
胡乱穿着,可是穿到一半,突然又意识到她的胸没有裹束。
“……!”苏清机咬牙,可半晌过去,竟没有一个词能骂。
脑子里只有话本中小姐的娇嗔情郎“坏人”,她一个激灵,红着脸低低骂:“谁让你用我的裹胸布!”
还、还用来擦拭秽物!
她完全不管自己方才也用了,再如何忿忿,她还是只能先把衣服穿好。
外袍先搁一边,亵裤……苏清机曲腿,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她也才迟钝地感到腰肢酸软,还有、还有……
苏清机低下头,轻轻拨开衣领,只是这样细小的动作,也刮得微微发疼。
她羞得咬唇,眼底都羞出了薄泪。
不仅破皮,还红肿难当,红痕印着指节的模样,咬痕凌乱。
江焉是狗吗!!!
弄成这样,不用说裹束起来,连穿着这样柔软的里衣都会擦疼!
苏清机又羞又气,将衣领合好便快速穿起衣服,可她又忘了自己腿软,起都起不来,反而平白在这夏日清晨出了一身薄汗。
一些从惊醒时便没有注意的味道也鲜明起来,满是欢好靡意,任谁进来,都会知道这张床上发生过什么。
苏清机轻喘微微,自暴自弃躺回去,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枕头里。
一切清晰到不能更清晰,她真的与他……
只是想到,她便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
良久,她重新坐起来,埋头推按双腿,只露一双红玉石榴粒一般的耳朵尖。
从膝头向上按,又有鲜明指痕,她权当眼睛瞎了,闷头舒缓着酸软,待感觉差不多,立刻穿起衣服下床。
即便如此,她还险些跌下床。若真跌了,她也不用回家沐浴,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吧。太丢人了。
她站定,衣衫垂落,原本要迈的步子忽然顿住。她低头扬起袖子看了看。
这身衣服,好像从头到脚都是合身的。
苏清机穿里衣时,还以为是他压箱底的旧衣。现在看来,仿佛不是。
她很快想到缘由,又红了脸,骂也不是气也不是。他一定早就存了在这里与她……的心思。所以,才早早备好供她替换的男装。
下流。
从前竟一点都看不出来,哪怕他自景宁山后轻浮孟浪,也丁点儿没露出暗里这般肖想的……下流。
苏清机权当不知道,面红耳赤准备打开暗门穿行密道离开,可是殿门被轻叩。
她一瞬提起心,门外响起的是德福的声音:“相爷,陛下备了清洺汤浴,若您乏累,可先解乏。还备了上好脂膏药油,若您需要,奴婢一并送到清洺汤浴。除此之外,还有早膳。”
一瞬绷紧的心神放松下来,苏清机神色难言,早说他备了汤浴,她方才便不至于……
她转过脚步,可是才行一步,她又止住。
现在是夏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从雍和殿到清洺汤浴,不近。纵然他安排好了一切,可苏清机不觉得风险会小多少。
还是让德福只将药膏放下罢,她走近些,却又听德福说:“若您想出宫,陛下也有安排。”
苏清机微愣。
旋即,她抿起唇。
好端端的,她腿软到走都走不稳,方才想离开只是想回家沐浴而已。可他既然备了汤浴,怎么还会觉得她反而急着要出宫。
是他的心结。就算他与她有一夕之欢,也不能撼动毫分。
他要粉饰太平,当没发生过。
苏清机平静答道:“不必,我自有安排。”
在听到什么东西掉落地砖上的声响时,德福便莫名有所预感,赶紧将殿前候着的人都遣开,自己也候得远远儿的。
果不其然,雍和殿的烛火由明至暗,再到一片漆黑。没有人吩咐洗漱安置,甚至连冰都没叫添。左相苏清机,一直没有离开。
二更末时,隐约有束幽微的烛火若隐若现,可仍是没有吩咐。直到天光隐约,彻底看不到烛火光辉。
德福一直留意着时候,快到皇帝平日起身早朝的时间时他也极犹豫。就算陛下平日风雨无阻早朝,可昨夜毕竟是不一样的,兴许陛下便不早朝了呢。自己叩门,不是平白惊扰了陛下与……苏相?
犹豫半晌,他还是打开雍和殿殿门,直到到了膳桌旁,德福看到满桌动也未动的佳肴,与狼藉滚落地上的酒盏,苏相的冠簪也被随意扔到一旁。可见当时是怎样天雷勾地火的情形。
德福到寝殿门前叩了叩,少顷,里面果然隐约有苏相声音传来。
不知是何情形,过了会儿后,陛下衣冠整齐从里面出来,容色却……看不出喜怒。伫立门前许久,有条不紊低声一条条吩咐。
外面有人来禀报右相已使人前来询问,陛下容色平淡,平静不语。过了会儿,才最后吩咐:“倘若左相另有他意,便遵左相之意。”
那时德福还不知具体是何意,现在才恍然大悟,“那奴婢便退下,若有吩咐,您随时开口。”
里面应了一声,再也没有声音。
这日早朝结束得很快,江焉快步回来,到了雍和殿,却又停住。不敢靠近。
也许她在清洺汤浴。也许她已经离开了。
他闭了闭眸,让人唤来明昙。“德福在哪儿?”
明昙一懵,小心翼翼答道:“德福公公许是在殿中吧……一直没有见他出来。”
一直没有出来?
那也就是……她,没有沐浴,没有用膳,也没有出宫离开。
她仍在他的寝殿内。
如同劫后余生,江焉几乎要被迎头的欢喜砸中。
即便也许她只是想等他回来谈谈,也许她只是在睡回笼觉而已,可是她终究还在,不是吗?
他理了理衣襟,勉强按捺一下雀跃的欢欣,推开殿门。
德福就在寝殿不远处候着,听到动静连忙上前,低声回禀:“相爷都拒绝了,说自有安排……”
他按下勾起的唇角,“朕知道了,你去外面吧。”
殿外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江焉不可抑制紧张起来,心跳怦怦,到寝殿前,抬手轻叩。
没有回应。
雀跃欢喜的心瞬间如浇了冷水。
即使再想说服自己,也许她只是生气恼怒,所以才不理会他,可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她断然不可能做这等近乎与他打情骂俏的行径。
江焉勉强按捺心底不可抑制的慌乱,慢慢推开殿门。
空无一人。
地上是她的衣衫,狼藉的裹胸布,偌大龙床被衾凌乱,昭示着昨夜是如何**巫山。
可是人不在。
那道暗门大开着,没有关。她从暗道径自离去。
江焉捡起裹胸布,靠着床沿坐到足踏上。
明明知道她会另有他意。
她连他备的衣服都不喜欢,他那些尽可能周全的安排,不过是多增她烦厌。
他却仍然生了痴心妄想,以为会有转机。
死寂目光寥落,他自嘲一笑。
也许之前还会有幻想,但现在足以说明一切。
那日在她府上打完叶子牌出来,他立在门前良久,暗里遣人探查。
得到的结果当然是顾扶危未曾递拜帖前来探望。
可他本就不能来探望,就算担心,也只会悄悄送信询问。
江焉没法探查苏清机在这期间究竟收有多少密信,或者说,她一一禀报时,一定不会提及顾扶危。
那是她的私事。
江焉曾经能在情爱一事稍胜不开窍的小木头一筹,然而如今当她开窍,他与她不过不分上下。
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向他走近,不明白她意欲如何,他从来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那日在广济楼,她分明是在意顾扶危的。
或许那日她将他带入广济楼,只是为了叫顾扶危吃醋而已。
只是他又受不住地很快否决了,竭力理智地想,虽然顺理成章,可是不对。
她如果意图在此,根本不会选择他,公仪襄会比他更适合。利用对她怀有爱慕的九五之尊,这对她来说风险太大,不可估量,是她认为会出现不可控意外的下策。她从来不用下策。
或许情爱会冲昏人的头脑,但苏清机即便冲昏头脑,也不可能做蠢事。
也许有一个更合理的缘由……即使更像是他异想天开。
——也许,她真的回心转意了。
所以她转变态度,愿意送他礼物,与他长久独处,切切关心他,不想他有病有疾。
那时,他修长手指缓缓摩挲腕间红珠串。就像他一样。
她回心转意,然而却犹豫不定,不知她自己究竟更喜欢哪一个。
他知道自己所想更没道理,她曾那样决绝无情拒绝他,怎么可能忽然回心转意?
可是这是最合理而合逻辑的猜测,无论有多不可能,也只能是最可能,这是她教他的道理。
这些天来,江焉没有一日睡得好,辗转反侧,心乱如麻。因为自己凭空揣测的她或许的回心转意。
如果她当真回心转意,那他还要坚持自己的决定吗?
他已经退居一隅,不敢再连累她分毫,可如今她自己朝他走近了。
他难道还要将她往外推吗?
他凭什么要将她往外推。也许只要迈一步,只要先顾扶危一步,他就能将她拥入怀中。得偿所愿。美梦成真。
逼近她会连累她有所损伤,难道推开她便不会么?
夜蝉鸣叫,他一片寂寥中突兀轻笑。
明明全是自己的揣测而已,可他竟已贪得无厌地幻想到时要如何光明正大牵起她的手,再唤她一声“清机”,甚至更亲密的称呼,与她如何耳鬓厮磨,亲昵相拥。
他妄想幻想,忐忑不定地等到了昨日。
明明昨日,是她主动附那一吻。
他以为他在她心中终于胜过了顾扶危,她选择了他。
似乎是这样的。
她在他的祈求下酡红着脸仰头吻他,柔柔圈住他脖颈,在他耳畔无法控制地低泣,求他慢一点。
可她清醒后,一切都不作数了。
妄想终究是妄想。他全然自作多情而已。
江焉久久望着大开的暗门,终于阖眸,随意丢在案前的红珠串被轻轻圈会削瘦腕间,他平静吩咐德福备水,将秽迹干涸的裹胸布洗干净,还有她的其他衣物。
都封存于匣中。
江焉:冷脸洗裹胸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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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