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报社的这个负担倒是轻松了不少。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每天都会去海滩拽玫瑰闲聊。当然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致志地啃着我买的那条鱼。
但我不是很在意,开玩笑,仅仅是待在她身边我都高兴得不行,唱独角戏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似乎聊了很久,但我却并没有能够多了解她。玫瑰就像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我则是像一个完全不会解谜的人,只能单凭运气。
很神奇的是,有一天,一如往常,我自顾自的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主要是跟她讲一讲自己的日常,但我没有跟她讲自己想在小镇找个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的事,也没有跟她讲自己左右的邻居像看空气一样看自己。只是尽量找一些比较有趣的话题。但她今天却没有一门心思放在鱼上,而是少有的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变快了。
她像猫一样,睁着蓝色的大眼睛,望着我,就像是好奇我这个人类一样。
我有些紧张,甚至出了汗。开始思考自己今天喷的什么味道的香水,应该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吧?又想,难道是我出汗了,臭了,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正想着,突然后颈一凉。一道呼吸喷到了我的脖颈上,我一下屏住了呼吸。
我一转头,恰好对上她蓝色的瞳眸。很干净的一双眼睛,我甚至能清晰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一张红的几乎快要爆炸的脸。
她的红发从我面前扫过,我闻到了一股令我醉心的气味。
我的大脑宕了机,一时想不出来刚刚后颈的触感是什么。我的满脑子都只有面前这个人——或者说这条鱼——的精致的脸。
“玫瑰……”我突然念出了我对她的名字。
她突然一笑,转身消失在了茫茫蓝色海洋中。唯余像泡沫般的溅起的水花,就像我心一样。
在恍惚的回家途中,我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吻了一下我的后颈。我自然是不敢多想的,只能不好意思的认为,这可能就是美人鱼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因为我打算在这里长久的住下,所以在离玫瑰所在海滩最近的地方租了个房子。当然,就算是最近的地方,走到玫瑰所在地也需要两个小时,所以我买了辆小巧的自行车。光是这些东西,也快花完我的所有积蓄了。
回到家,我洗了个舒服的澡。白天见见玫瑰,晚上回来休息,我想不出现在的生活有什么缺点。
之后我躺在床上,侧着头盯着墙上的照片——是玫瑰的。我贴了许多玫瑰的照片,能让我随时看到她。光是看着这些照片就能让我的心中流出一股溪流。
我不禁想起了今天的情景,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后颈。那冰凉的触感还未散去,而我脸上的热气也未散去。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根本就不了解她,如今却如此沉醉。一见钟情?在我原本的认知中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但如今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我自己的身上,真是神奇。
在繁杂的思绪中,抚上脖颈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我摸到了一块很神奇的地方——与其他皮肤不一样,有些硬而且是光滑的。
我心头一惊,有些诧异。那东西在后颈,我无法看到,而且我也没有镜子。于是我拿起了一旁的手机,用相机拍了一下。
那是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的东西,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东西,是疤吗?但我不记得这里受过伤啊……真是奇怪了。
虽然很奇怪,但似乎并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那玫瑰她……是喜欢这个吗?我想。
毕竟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除了这个黑色的东西以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依旧是那么无趣,依旧读不懂身为一条人鱼的她在想些什么,依旧是个别人眼里的傻小子。也许这个黑色的东西让我在她眼里稍微变得有趣了一点吧?真好笑。
我愣愣地发了一会儿神,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麻麻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毛线,我理不清。
第二天,我又坐在玫瑰身旁。
身旁的大海里,躺着我送的玫瑰的尸骸,而活着的玫瑰在我身边啃着鱼。
我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认识到了玫瑰只对我后颈的黑色不明物体感兴趣这件事。这让我有些挫败,但又咂摸不出滋味。
认真啃鱼的玫瑰瞥了我一眼,可能是少了我的喋喋不休,她有些不习惯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语气带了一丝悲凉:“玫瑰……如果你是人就好了。”这样就明白我的想法了。
她啃着鱼,眼里透着迷茫。
“是啊……”我突然被她逗笑了,“我在说些什么呢……”
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又是陪着玫瑰的一天。与平时一样,很平淡的一天。
我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首先去洗个澡。
热水淋在我的身上,我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在洗澡的时候,仿佛能把所有的坏心情给洗走。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手又情不自禁的摸上了后颈。
“嗯?”我突然有些后脊发凉,很神奇,那块黑色的小东西好像有些长大了——准确来说,像是有两块。
我迅速地洗完澡出了浴室,像昨天一样拿起手机拍了个照。
对比了一下昨天的照片,确实大了一倍。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仔细看了看,我发现这个东西是光滑的,会反光,有点像——鱼类的鳞片。
这是什么东西?我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这真是上天给的一个天大的惊喜,难不成我是得了什么怪病吗?难不成……我要死了吗?
抱着这份惴惴不安,我去了镇上的医院。
镇上的医生都有些懒散,看着前来治病的患者也兴致缺缺的,是不是打个哈欠,不像是在上班,反而像是在放假。
我有些拘谨地站在医生面前,那个医生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我抿了一下嘴,把我的后颈展示给他看。
可能我的后颈之所以黑黑的,是为了模仿咖啡吧。那医生看了一下子就不困了,“噌”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僵。
都这样子了,他居然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素养,脸色变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位患者,你的情况有那么一点点特殊,请稍微等一等,我去找一下我们的主任。”
我有些迷茫地点点头,他似乎很紧张。
“这位患者,请随我来。”
我闻声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我甚至分不清ta是男是女。
我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克制住自己没多想,起身跟着这个怪人走——怎么说人家也是医院里的医生,应该没事儿吧……
ta领着我到了一个用玻璃围住的几乎透明的房间,里面有几把白色的椅子。
真是奇怪……不安的感觉从我心中升起,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透过玻璃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似乎围满了人。刚刚那个懒散的医生也在外面,他在对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五六十岁的老人说些什么。
那个人就是医生说的主任吗?她看起来年纪挺大的,医生应该是年纪越大越吃香吧?
我突然走了神。
话说,有必要吗?这么大动干戈,我这个病很不得了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后颈有那些东西的?”
一道十分威严的声音顺着空气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前天。”
“是只有后颈一出吗?”
我的双手紧握,这种氛围让我十分不适,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的。”
“你最近有见到什么可以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或者说……动物。”那声音又补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心中一惊,她是在指玫瑰吗?
我不敢确定,但也不敢回答。按照一般电视剧和小说的展开,如果让他们发现玫瑰的存在,说不定会被抓去做实验什么的。
于是我只有沉默。
对方也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突然没了动静,难道在讨论我的病情?很难治吗,讨论这么久?
“这位患者,你好。”主任的声音突然变得没那么威严了,“你可以走了。”
“嗯?”我愣住了,“我没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主任笑了一下,“但问题不大,你多注意休息,注意调养。”
那他们弄那么大阵仗干嘛?为了吓一下我这个外乡人?
“当然,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比较差,可能有些问题检查不出来,你可以去大城市看一下,不过可能耗费的时间会比较多。”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迷茫,主任补充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等我出了那个奇怪的房间,却发现外面的所有人都散了。
但是,应该没什么事吧?反正死不了就行了吧,到大城市的话……需要坐船吧?这里的交通堪称封闭,这么说吧,我来到这的那天坐了三天半的船,所以到莫尼礁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我暗自估计了一下,且不说要花费的时间之多,就是费用也不少,毕竟船在这里也是奢侈的交通工具了。
虽说这个东西可能不是很严重,但如果以最坏的打算出发的话,这是个重病,怎么说我也得住院,住院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换个角度出发,我能等十天半个月,玫瑰能吗?
其实我非常的害怕,如果我从所谓的大城市回来之后,再也找不到玫瑰了怎么办?毕竟玫瑰作为一条人鱼,我跟她说我要去大城市治病她也理解不了吧……她只知道每天都会有个人类在海滩那里等她,所以她就出现了。如果我那么多天不出现,她会不会觉得是我作为一个人类的脆弱的生命终结了呢?
我本来就没有父母,组长本来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我没我自然也没差。况且我已经给组长说明了情况,他也不用担心我。总结来说,我生活的动力只剩下玫瑰了。
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活了二十多年,当别人问我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居然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而现在,玫瑰是我的所有。我完全不想因为一个可能的疾病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