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是那样,美得仿佛童话,我只需要看她一眼,便如喝了最烈的酒,有种恍惚沉醉的感觉,像在清醒与恍惚间徘徊。
很好的是,她注意到了我放的东西。
当然,我并不在意那条在渔业中足以称为天价的鱼,我在意的是那枝玫瑰。当然,我并不指望她能给我什么很正向的反馈,但无所谓,这是我自己的仪式。
但是,她居然先拿起的是我的玫瑰!?
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一时,欢喜的情感冲上云霄。
其实她能看一眼我就很高兴了,现在居然是直接拿了起来!而且她居然还放在鼻前嗅了嗅,以至于后来她毫不留情得将玫瑰丢到海里,血红的花瓣漂浮在蔚蓝的映有白云的大海上,我也不甚在意了。
她其实是有点像猫的,无论是敏感的性格”,还是喜欢吃鱼的特性,都让我不禁将猫猫的一些属性归到了她身上。尽管严格来说,她算一条鱼。
她正在吃鱼,我想,我能不能趁机稍微靠近她一点。
这个想法一直在我的内心膨胀,以至于我真的迈出了脚步。
我向前走了大概三步,她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抓着手里未啃完的鱼,反身跳进了大海。
我只能看到海面上溅起的浪花,却看不到那个鲜艳的身影。
确实很失败,她又一次消失了。但我并不感到气馁,因为相比往常,我又靠近了她三步。于我而言,这便是莫大的进步了。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带上肥美新鲜的鱼以及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去见她。说来惭愧,我如今竟然格外地在意我的外形。在以前,我甚至能把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衣服穿到报社,而如今,我却穿西装打领带,甚至还喷了香水!真是令人奇怪,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魔力。
不得不说,这里的鱼真的太贵了,随着天数的增加,我的钱包也变得越来越干瘪。于是我准备在这里找点儿工作,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接受我这个外人。他们格外地排斥我。
没有办法,我在网上找了点儿事儿做。比如写一些神神叨叨的小文章,或者说写一些小说之类的。反正能有一定的收入就行。
虽然钱包瘪了,但我和她的距离却近了——物理上的距离。
通过三个月的鱼的贿赂(我敢肯定应该是没有我的玫瑰的功劳的),我现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今天,或许就是我真正靠近她的一天。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过,靠近她之后该干些什么。
一上来就表白的话,这太不绅士了,而且她也应该听不懂。我倒是没想过她会不会伤害我的问题,毕竟她一见我就跑,看着就不像会伤害我的样子。当然,她锋利的爪子是有那么一点儿唬人。
今天照例,我带了一条鱼和一枝玫瑰。但今天又和以往不同,我的心跳得格外的快。
她可能不会有我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对我的鱼倒是很深情,在礁石上小口小口地啃着。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的靠近,但是我已经到了她的身边,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她的脸。
我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小雀斑。她的睫毛很长,如今垂眸静静地吃着我送的鱼,能在脸上映出一片阴影。她的嘴巴也很小,但是牙却有些骇人,就像很多食肉的鱼类一样,有着锋利细小的牙齿。
这时,站在她面前,我的脑袋却宕了机,一片空白。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无意义的气音。我一时有些尴尬,她应该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吧?但美人鱼语我就算想学,也找不到门路。
沉浸于啃鱼的肉食类美人鱼,突然瞥了我一眼。我一下子汗毛竖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东西:“我……你、你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时有些痛恨自己语言的匮乏。
她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突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礁石。
“坐。”
我:“……嗯?”
我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幻听了吗?
她似乎有些不满,可能觉得眼前这个人类是个智障吧,又说了一句“你,坐。”
这……我自是不好拒绝的,于是就顺势坐下了。
我想过可以靠近她,但没想过这么近!她居然就坐在我旁边!心如擂鼓,我现在应该像某种煮熟的水产。
虽然她是鱼,却没有什么奇怪的臭味,比如腥臭一类的。相反,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该怎么说,海盐味?我不太清楚,也许可以称为大海的味道,因为这个味道就像大海一样美丽。
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原来人鱼也会说话吗?是和海边的渔民学的吗……虽说人鱼的嘴巴长的不似人类,但发声器官应该和人类差不多吧?
“你……”我想夸点什么,但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只是一句“你真好看”。
她转过头来,歪头看着我,脸上似乎带着疑惑。或许这句话渔民们不怎么说,她没有听过。
“你……你有名字吗?”我的声带有些紧。
“名字……”她重复了一遍名字这个词,“……什么……”
“你没有名字吗?”我有些好奇地问。
她摇摇头。
也是,作为一条野生人鱼,有名字才奇怪。
自然,即使是一条野生人鱼,我也是没有资格给人家取名字的。但不知怎的,可能是头脑发热,我脱口而出一句“那我可以叫你玫瑰吗?”
她直直地盯着我,像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睛里透着幽深难懂的光,但她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高兴地心脏似乎都要跳出来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旅馆的,只感觉全身都软绵绵的。我敢肯定,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我躺在床上,拿起旁边的柜子里的相册——专属于玫瑰的相册。这里面几乎都是我这些天拍下的玫瑰,她各种各样的情态都有。
她真好看啊,我想,如果我一辈子都能看着她该多好……
正想着,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点开一看,是组长打来的电话。
“喂。”我接通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他关切地问我。
这么说吧,组长是我的大恩人。我从小就是个孤儿,靠着社会的接济和自己的努力,勉强上了大学。
但这大学上出来也并没有多大的出息,我到处找工作,情况并不比没上大学的时候好多少。
现在这个工作是我挤破了头才抢到的——组长提拔了我。要不是他,我也许并不能够得到这份工作。进入报社之后,他也对我很照顾,总是处处帮扶。可以这么说,我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可能都是因为有了组长这个人——现在还多了一个。
“组长,我没事。”我笑着回答他,“我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伤害我。”
“那就好。”组长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还不回报社?没有必要钻牛角尖,美人鱼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我本来就是不想派你来的,要不是报社那群欺软怕硬的人,我怎么会把你派到那么艰苦的地方?你赶紧回来吧,别管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不,我想,真的有美人鱼。
“组长,我想跟你说个事。”我说。
“你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害怕。”
“我想……辞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什么?”组长一时有些震惊,“为什么?是报社的待遇不好吗?如果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反映,我也可以汇报给社长。”
“不是不是。”我连忙解释,“报社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我干过的待遇最好的工作了。”
“那是为什么?有人威胁你?”
“不是,怎么说呢……”我一时有些犹豫,“我……想在这里住下。”
“嗯?”组长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我的脸爆炸了。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通过我的沉默,组长知道是了。
“那个姑娘怎么样?人好嘛?”
“嗯……”我想了想,这个也太不好界定了,毕竟玫瑰是一条鱼,“挺好的。”
“那她喜欢你吗?”
“……”
当然是不喜欢的,我想,但不能这么跟组长说,只能含糊地说“我不太清楚”。
组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那就是在暧昧了。”
额……应该不是。
“没事儿的小子,相信我,就算是凭脸你也能讨得到那个姑娘的芳心的。而且你人又那么好,一定没有问题的。”
闻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地说“是吗?”
“当然,咱们公司的姑娘不是有好几个跟你表白的嘛。”
但这张脸也许并不符合人鱼的审美,我默默地想,人鱼喜欢什么样子的呢?有鱼鳍和鳞片吗?
“真好奇你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我自然是不可能把玫瑰的照片发给组长的,只能发自内心地说“很好看。”
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听组长说了说报社里的趣事,以及他的二女儿出生了。组长听起来很幸福,他的人生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幸福这个词的最完美的解释。有一个完整而又温暖的家,这是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组长同意了我辞职的事,还给我转了一笔钱。我强烈地拒绝了,对方嫌弃我的矫情,说:“这是我对你的爱情赞助。”
“……”我觉得我的爱情可能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