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叶落到地上,形成一幅幅用影子渲染的画。
卫暄和赵芷雨踩着这些斑斑驳驳的图案,在和乐宫的小花园里散步。
“你经常在这里练武?”
“是的。”
“不热吗?”
“暑夏哪里都热,妾会选在树荫底下。”
卫暄看了看头顶的树冠,对半夏道:“让人多种些树,就种紫薇吧,盛夏开花好看。”
他想看赵芷雨练武的样子,可一想到天气那么热,一动就出汗,出汗了就要沐浴,有点浪费白昼的时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着走着,他闻到了浓郁又清雅的茉莉花香。
原来花园的一角种了几株茉莉。
卫暄又问:“你送给朕的香囊里头放了茉莉花?”
赵芷雨道:“嗯,妾喜欢茉莉花,陛下喜欢吗?”
“是挺好闻的,既然你喜欢,不如多种些。”说罢,卫暄又吩咐了半夏。
“可是这里地方本来就不大,再种下去,妾不知道要在哪里练武了。”赵芷雨道。
卫暄听她这么说,指着一片海棠问:“你喜欢海棠吗?”
赵芷雨道:“一般般。”
卫暄道:“那就将这些海棠移走,改种茉莉。”
记忆力超群的半夏一边应下皇帝的话,一边在心里想,范婕妤最喜欢的不正是海棠花么。
不过,他不会无端为她说话,省得扫了皇帝的兴致。
小花园很快就逛完,卫暄道:“咱们去御花园?”
赵芷雨道:“妾还在禁足呢。”
卫暄道:“朕允你今日离开和乐宫伴驾。”
这样好像不太对,但赵芷雨一时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听皇帝的话去更衣。
才更衣出来,卫暄就一脸不满。
“怎么穿得这么素,朕赏你的布料没拿去做衣服吗?还有那些头面呢?”
赵芷雨奇道:“不是说要节俭吗?”
卫暄一愣,才想起这桩事。
别人只要多戴一点金玉,他就觉得奢华了,可对赵芷雨,他却觉得她再怎么打扮都不为过。
他就是想不停地为她添这个添那个,只要能让她变得更好的,他都想帮她实现。
只是,节俭这事是不能儿戏的,再说,他也不能让她被人指责。
皇帝觉得很苦恼,但也只能这样。
他们坐上步辇,去了御花园。
现在已经是季夏,一眼望去全是绿叶,花开得不多。
但人倒是不少。
先是“碰见”杨美人,然后“偶遇”汤充仪,接着“邂逅”史贵妃。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赵芷雨远远看见方宝林,又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将她引了过来。
幸好方宝林有眼色,很快就离开了。
卫暄不满地看着赵芷雨:“怎么,还想让她跟着咱们走?”
赵芷雨没有眼色地道:“还行,跟她说话挺舒服的。”
卫暄突然就想在这里扔掉她算了。
但是他不会这样做。
“去游湖吧。”到了湖上就不会再碰见谁了。
漾心湖虽然被后宫包围,湖面却足够开阔,在湖边眺望对岸,几乎看不到对面的楼阁。
他们登上的画舫也很大,身后跟着十来个宫女和内侍,给他们准备冰盆、茶水和茶果,还有专人给他们摇扇生风。
画舫慢慢驶入连片的荷花中。
荷花盛开,莲叶田田,微风一吹,浓浓绿意卷着点点红粉,一层一层地舒展,
赵芷雨挨着窗边愉快地欣赏着这番美景。
她还是第一次泛舟漾心湖呢。
以前看见有嫔妃坐画舫,她的心里总是羡慕的发痒。
可那时候她不得宠,也不敢做任何招眼的事情,只能当个观众,远远看着别人嬉嬉笑笑。
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卫暄带上船的。
卫暄看着她的笑脸,也觉得很满足。
他将她拉回了怀里,忽然问她:“为什么鸳鸯旁边没有荷花?”
赵芷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卫暄又道:“既然是鸳鸯戏水,水上怎么没有荷花?”
原来他问的是她绣的那个香囊。
“妾曾经绣了荷花想送给陛下,可南归看了以为是个蒸包,妾觉得羞愧,没有送给陛下,转而送给郭婕妤了。”
卫暄一听就不开心了。
“你还曾经给朕绣过荷花,却不肯送来?”
“妾绣得不好,怕陛下嫌弃。”
“绣丑鸭子就敢送过来了?”
赵芷雨小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妾什么都不会,只能绣点东西,勉强凑合了。”
卫暄也是被她气到了。
怎么办,他好想看看那个蒸包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送给郭婕妤?”
“那时她刚怀孕,妾就当作贺礼送给她了。”
卫暄没脾气了,对着这个赵芷雨,骂又骂不得,罚又罚不得,真是栽了。
赵芷雨见他不说话,小声问:“妾是不是惹陛下不开心了?”
卫暄本来想说是的,可他一看到她那双小心翼翼的无辜眼,心就软化了。
“没有,朕很开心,”他想了想,又道,“事实上,这是朕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万寿节。”
赵芷雨一开始还听不太懂,可她回想了往年的万寿节晚宴,突然就有点懂了:“是因为今年不用设宴吗?”
卫暄笑了:“是呀,不用宴请群臣,也不用招待各国使者,落得轻松。”
赵芷雨接道:“大家都落得轻松。”
卫暄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赵芷雨道:“说不定他们也不想赴宴,难得可以放一天假,谁不想待在家里陪家人或者自己跑出去玩,总比花一晚上时间撑着笑脸强,还要比谁送的礼物好,真是累人。”
她这一番发言,听得卫暄怔住,身后的下人傻住。
周围太过安静,赵芷雨迟钝了好几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妾又说错话了。”
她缩着脖子不敢看卫暄,可卫暄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说错什么,你说的很在理。”
皇帝庆生,有多少臣子是真心庆贺?
阿谀奉承的要么是一心想着升官发财,要么是想麻痹皇帝以便谋取私利。
真心想为百姓做事的臣子,哪里会管皇帝怎么过生辰,他们只会关心皇帝能不能勤政爱民,任人唯贤,决策千里。
同样,他也很不喜欢办万寿宴。
他的生辰并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他的母妃一向不受宠,加之早逝,先帝对他一直不太重视。
刚好他的生辰是六月初五,比太子的早了一天,先帝总是让他与太子一同办生辰。
而就在八年前,那个可怕的生辰宴上,太子被毒死了。
之后,他当了皇帝,再也不需要为别人推迟自己的生辰宴了。
而太后,即当年太子的生母、先帝的皇后,总是以祭奠先太子为由在他生辰那天跑去怀仁寺,从来不会留下来陪他过万寿节。
其实太后肯不肯留下来,他是没什么所谓的,只是这么重要的庆典上少了皇帝的母亲,他总要编一些借口。
聪明又有经历的大臣自然心中有数,但有些不明真相的年轻臣子总会投来不解的目光。
特别是那些外国使臣,总以为大祁太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长期卧病在床,也是让人郁闷。
因此,像如今这样不设宴,刚好又将太后逼去了怀仁寺,他就很舒心了。
卫暄想到这里,轻声对赵芷雨道:“朕很开心,还有一个原因。”
赵芷雨抬起眼睛看他。
他轻轻抱着她,手捋过她的头发。
“今年有你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