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凤鸣宫又热闹了。
这次的热点话题有两个,一个是赵芷雨变漂亮了,一个是皇帝佩戴的香囊真心丑!
史贵妃抓住机会取笑纪昭仪:“都是绣鸳鸯,有人绣得比织女还精巧,可圣上只戴了一日就扔掉了;有人绣得丑不拉几,却被圣上当成宝贝天天挂在腰间。纪昭仪,你觉得这是不是怪事?”
纪昭仪没有跟她吵起来,只淡然道:“在万寿节献礼不过是想取悦圣上,既然圣上更喜欢赵修媛的香囊,这又有何不可?”
史贵妃嗤道:“既然只想取悦圣上,为何绣的是水里的鸳鸯,而不是天上的金龙?”
纪昭仪没有理她。
这时汤充仪幽幽道:“那个赵修媛也是深藏不露,禁足了几个月就改头换面,难怪圣上瞧着新鲜。”
杨美人嘀咕:“也不知道能新鲜多久。”
于昭媛没见过赵芷雨最近的模样,很是好奇:“她哪里变化了?”
汤充仪撇撇嘴:“就是眉毛画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于昭媛有些疑惑:“仅仅是眉毛的缘故?”
杨美人道:“整个妆容都变好看了,全身的搭配也比以前协调。方宝林,你不是也见着了吗,你觉得呢?”
方宝林道:“其实修媛姐姐一直都很好看,现在的打扮更适合她了。”
郭婕妤一脸不屑:“她再怎么改眉毛,底子就在那里,能好看到哪里去?之前好几年都没入圣上的眼,怎么突然就宠成这样了?依我看,怕不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才将圣上迷得晕头转向吧!”
一直安静端坐的皇后一听,顿时大怒,拍案喝斥。
“放肆!圣上是万乘之尊,英明圣哲,岂容你如此编排,简直龌蹉不堪!”
郭婕妤扶着肚子跪下:“皇后娘娘请息怒,妾只是一时失言。”
皇后不买账:“你身为嫔妃,又幸而有孕,仍不懂收敛,实在有失体统。本宫念在你有孕,禁足一个月,贴身宫女代领二十杖!”
郭婕妤的脸色难看极了,倒不是因为她不忍宫女代她受罪,而是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受责罚很丢脸。
皇后处理了郭婕妤,又喊上了范婕妤。
范婕妤刚才什么也没说,突然被点名,也是纳闷。
可皇后问出来的话,让她一阵发凉:“自赵修媛成了和乐宫的主位,你可曾向她请安?”
她想不出什么借口脱身,只能承认:“妾忘记了,妾有错。”
皇后知道她不是真的忘记,只是不想去请安而已。
其实这个事她早就知道,这么小的事她本来也是懒得去管。
可昨儿皇帝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了,这就不能不管了。
“连这种规矩都忘了,罚抄宫规十遍。”
范婕妤领罚,退回一边。
她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赵芷雨在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了。
回到和乐宫,她直接走向长怡殿。
赵芷雨还在铜镜前梳妆,听到飞雁说范婕妤在外头等着要给自己请安,也是犯难了。
“我不想见她。”她道。
飞雁道:“娘娘不想见她,免了她的请安便是,无甚要紧。”
于是,范婕妤还没见到赵芷雨,就被告知修媛娘娘不仅免了她今天的请安,还免了她日后每一天的请安。
范婕妤气得牙齿都快磨出火星了。
为了请安的事告她的状,让她被罚,完了又免她所有请安,这是什么意思!
她愤恨地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群内侍拿着花锄、浇壶和树苗,往小花园那边走去。
“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她吩咐竹影。
竹影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支支吾吾。
“怎么回事?”范婕妤不耐烦道。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种茉莉花,”竹影道,“他们说赵修媛喜欢这种花,圣上吩咐拔了花园里的海棠,改种茉莉。”
范婕妤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
另一边,郭婕妤回到粹华宫开始了禁足。
她的大宫女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伺候不了她,她正是烦闷,却听到玄央宫的忍冬来了,以为皇帝要拯救她,当即喜笑颜开。
“可是圣上唤我?”她问。
忍冬不失礼貌地笑笑:“圣上听说婕妤主子曾收过赵修媛娘娘送来的贺礼,是一个香囊,想看一眼,特地让奴婢来借取。”
郭婕妤懵了:“什么香囊?”
忍冬笑容一顿:“是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是婕妤主子刚刚有喜时,修媛娘娘特意送的贺礼。”
郭婕妤费尽脑筋才想起来了:“什么,那坨东西竟然是荷花?我还以为是什么巫术阵法图,早扔了!”
忍冬这会儿再也笑不出。
皇帝心心念念的东西竟然被扔了!
被扔了!!
被扔了!!!
要知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会有多糟。
皇帝心情糟,他们这些做奴仆的,日子就很难过啊!
“不知道婕妤主子将香囊扔到哪里去了?”也许还能抢救。
“漾心湖。”没得抢救了,难不成将湖水抽干?
忍冬绝望了,只得回玄央宫带去坏消息。
果然,皇帝一整天心情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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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朝臣发现皇帝最近有些不对劲。
不管他穿常服还是穿龙袍,腰间总是佩戴着一个古怪的香囊。
那香囊上面绣了两只造型奇特的水禽,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甚是惊悚。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终于有一天,右相在玄央宫汇报除蝗进度后,绕了个大弯,将问题落到了卫暄的香囊上。
“陛下这锦囊好生别致,上面的图样与一般的绣物迥然不同,老臣老眼昏花,竟看不出其中的精妙。”
卫暄淡淡道:“不过是一对鸳鸯。”
右相笑得不太自然:“看来老臣是真的老了,竟不知道鸳鸯也有这个模样。宫中巧手之人何其多,陛下贵为天子,如何偏偏选取此物,恐怕过于憰怪?”
卫暄面不改色:“史公有所不知,这是新的绣法,写意而不写实。”
“写、写意?”
“不错,书画有写意,刺绣亦如此。意在针线间,契合落针人之所感所悟,绣以神韵,直舒胸臆,只求意境,不求形似。”
右相颤抖着手指,指着那两只长相与鸳鸯差了个筋斗云的物体问:“这是有何感悟,取何意境?”
卫暄掀了掀眼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每个人看了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只待史公自行体会。”
右相极其怀疑年轻的皇帝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他无法质疑,也不敢质疑。
最近卫暄明里暗里在整顿朝野势力,趁着灭蝗推行节俭之风,铲除了不少贪官污吏,连户部尚书也被抄家了,现在只有皇帝糊弄他们,他们可不敢轻易糊弄皇帝。
于是,群臣对香囊的疑惑就此搁置。
而在后宫,一些御女和采女勇气可嘉,不惜学着那个丑香囊的绣法,故意绣出一些图样更加怪诞的香囊。
正所谓精美的绣活总是相似的,丑怪的绣活则是各有各的丑怪。
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一山还有一山高。
赵芷雨绣的鸳鸯让卫暄觉得怪中有趣,而她们绣出来的东西却让卫暄做了不止一个噩梦。
最后卫暄不得不下令,禁止除赵修媛以外的嫔妃送绣活到玄央宫。
那些小嫔妃很是委屈。
皇帝不是喜欢丑鸳鸯吗,难道她们绣得还不够丑?
至于中高位分的嫔妃,才不屑于用这种招式吸引皇帝的注意。
她们走的是高端路线,就算要比,也是往美的那条路上比,怎么可能比丑呢!
只不过最近不能穿华衣,不能饰金玉,只能在妆容上多花些心思。
赵修媛不是改了眉毛的画法就得宠了吗,她们也可以。
什么柳叶眉、新月眉、远山眉已经满足不了她们。
在惊人的想象力下,扑蝶展翅、双燕高飞、拂云拨雾、水波涟漪、烟锁断桥……没有画不出的眉毛,只有想不到的新意。
一时间,各种新式眉形层出不穷。
可惜,这些妆容除了让卫暄恍惚那么一下子,并没有达到让他心醉神迷的效果。
皇帝仍旧频顾和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