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开学开始正式上课时已经三月初了,聂商海坐在最后一排假装认真听课,实则神游千里。下课后他怼怼前桌宁为豪,准备通过询问确认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情报是否属实:“真的要重新调座位啊?”
宁为豪没直接说“真”还是“假”,而是给了另外一种肯定答案:“每学期开学都得调啊。”
“但是我舍不得你啊,耗子。”聂商海抓住宁为豪的胳膊不松手,抬手在自己脸上抹去那隐形的一把鼻涕和一把泪。
“大海,我也舍不得你啊。”宁为豪学他,也表现得十分不舍,甚至起身想跟他相拥,却被拒绝了。
“我倒是没觉得你哪不舍了。”宁为豪收回假装的悲伤吐槽道。
“心里不舍,抱就算了。”聂商海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话不多说,都在心里,你能懂我就行。”
结果最后一节课刚换完座,聂商海看着与自己中间隔了一列的宁为豪忍不住笑。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现在这个位置比之前更好一点,最起码后面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刘敛。
刚坐下,刘敛就拍了拍聂商海后背对他说:“你今天穿的是我给你买的鞋唉。”
聂商海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伸脚踩在过道上展示一番,“真的巨好看,穿着也特舒服。”
“是吧,你也不看是谁给你买的。”刘敛还不忘了夸自己眼光好,骄傲道:“特地跑了好多家店才买到的。”
聂商海本来没打算告诉别人自己几号过生日,但奈何不住宁为豪一天问八遍,最后还是说了具体日期,没想到这小子转头就告诉了玩得好的那几个人:刘敛、沈岱、沈逍遥、□□帅。刘敛也是得知消息后迅速展开行动,第二天就跑来问穿多大码的鞋,聂商海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回答,又按对方的要求把自家收件地址发了过去。想都不用想,对方大概率要送双鞋了。
如果说后桌是刘敛让他感到惊喜,那前桌就更让他感到意外,因为那个人是袭雨威。
袭雨威之前是第三排,这次被分到了第四排,和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况且这班里一共才四列六排再外加单独一个人组成的第七排。而重新排完座位后,单独的那个人就从聂商海变成了□□帅。不是班主任针对,而是□□帅主动提出来的。
聂商海跟刘敛聊了两句后就开始向前骚扰前面的袭雨威,伸手指点点对方肩膀,发现对方没反应便改用手掌轻拍。
袭雨威转头问了句:“咋了?”
“我就想问一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从来都不回啊?”聂商海悄声问。
袭雨威听到这问题,一句话没回,又把头转回去了。
刚开学的前几天,老师们基本都会把期末试卷讲完再继续讲课,但偏偏有一个科目和其他的科目的进度不太一样,那就是语文。
其他科目不过是给你发多少张卷子或多少份题去做,英语会去要求抄写或背一些单词以及句子。但语文就不同了,它纯为了折磨人,古诗词得背,作文得写,题也得做。而且聂商海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文言文,有的篇章里字都认识,但是排在一起就是看不懂在说什么;有些甚至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这种陌生的感觉和英语还不太一样,英语是一开始学的时候什么样,后面学就还是什么样。语文则是在文言文这一方面直接推翻了近一半之前学过的知识,硬生生开辟了一条“新航路”。古诗最起码还能组词解释,文言文里面的某些词就只能根据前后文硬猜,问题是自己还不一定看得懂前后文,一旦遇到通假字那就更完了。
所以正式上课后的第一节课语文课按照常规流程先讲了作文,第二节并没有继续讲卷子,而是先抽查古诗词背诵情况。鉴于老师完全知道聂商海这个情况——古文诗词一点也不会,所以第一个就让他去讲台旁抽背,也就是从准备好的一根根竹条里抽出来一根,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就背什么。
结果聂商海第一根就抽出来个:妃嫔媵嫱。
四个字就认识俩。
这啥啊?哪篇文叫这名啊?完全没印象啊,这真学过吗?
“背啊。”语文老师在讲台后坐着,看着他,扬下下巴。
聂商海又看看手里那根棍,回句:“我不会背这个。”
念在“诚实”,老师伸手让他把棍递给自己,看了眼上面的字,又让他重抽一根。
这次聂商海抽到了个:披绣闼。
这次三个字也只认识俩。
叫人又没动静,老师问:“怎么?这个也不会?”
聂商海主动把棍递给老师,回答:“这个也不会。”
老师又看一眼棍,开口道:“那你有哪些会的?把你会的背一下。”
聂商海往旁边一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偷偷往讲台瞟几眼。
又等了几秒,老师干脆让他下去,还让他回去把刚才那两个背了,明天再查。
一点儿都不现实,今天不会背,明天就能会了吗?更何况他连字都没认全。
第二个上去抽签的是班级里语文倒数第二烂的沈岱,但他烂是因为从小待在国外,初中才回国继续读书,底子没打好,所以古诗词学起来比较慢。聂商海则是根本学不会。
下课后,聂商海本想问一下刘敛那个妃嫔到底是哪篇文章,结果一转头人已经不见了。他把几本语文书都翻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那四个字,以及另外三个字。于是他只好伸手拍拍袭雨威肩膀。
“有一篇文是妃嫔什么什么,那两个字我不会读,你知道吗?”
袭雨威听后思考几秒,回了句:“妃嫔媵嫱。”便转回头。
“啊?”聂商海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袭雨威又转头重复一遍。
聂商海听到的则是“妃嫔硬抢”,“硬抢?这怎么还硬抢呢?硬抢能对吗?”他怎么想,那两个字给他的感觉都不太像“硬抢”。
“是媵嫱,不是‘硬抢’,读二声,和墙一个读音,墙。”袭雨威甚至指了指班里靠近走廊的那堵墙。见聂商海还在发懵,他直接说清楚了这四个字的出处。
聂商海带着疑惑找到《阿房宫赋》,循着字粗略看了一遍,终于在第二段的开头看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四个字,再循着注释看过去,上面也清楚标注了读音。确实不是“抢”,是二声“墙”。但是,这全文也太长了,咋背啊?
想着,他又拍拍袭雨威,问他:“那内个,披绣什么,那个是什么里的?”
“披绣什么?”袭雨威重复一遍后,又随口念叨了一句:“披绣闼,俯雕甍?”不过他也不确定对不对,完全是下意识接话。想了想,让聂商海去《滕王阁序》里找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滕王阁序》里的。
聂商海从桌上几本语文书目录里又翻找到这篇文章,再次循着看一遍,结果第一段刚看完,他就开始希望千万别是这里的某一句,因为这篇文章跟《阿房宫赋》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个难度系数。
命运不饶人。这三个字确实就在这篇文章里。他甚至期待还有别的“披绣”,但也确实没有。
抽查这天是周二,直到周五下午放学,聂商海已经经历到了要把这两篇文章各抄四遍——周三各一遍,周四各两遍,周五各四遍。不过也还算贴心给他留了周六日这两天加急背诵的时间。
等到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聂商海快速拍拍前桌肩膀,趁对方收拾东西的时候把自己惦记了一周的小计划吐露出来:“我今天去你家行不行?”
袭雨威回头瞟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拉好书包拉链就起身走。聂商海坐在原地没动一下,等人从门口拐走才开始收拾自己桌上的书。
“不回答不就是默认了吗?”聂商海装好书包起身往身后一甩,像个二流子一样只搭了半边背带,跟着班里其他人慢悠悠地出了校门。
袭雨威走到家门口时看到门前墙边停了辆车,全黑玻璃,还挂着从没见过的车牌号。他赶紧快走几步想去开大门,结果发现大门居然是锁着的。再一转头,看到聂商海打开车门从驾驶位钻了出来。
“嗨,好巧啊。”聂商海笑着跟袭雨威打招呼,“你家大门怎么是锁着的?你妈不在家?”
袭雨威不太想回答他,但又不想把这家伙放进屋里。思考几秒,还是决定先把人打发走。
“应该是去店里了。”袭雨威站在门口回答,身上没有任何动作,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聂商海。
“啊,这样啊。”聂商海点点头,看看袭雨威,又看看大门,“你怎么不开门?没带钥匙?”
“你来我家干什么?”袭雨威皱眉问。
“我不是问过你了吗,你不是也默认了吗?所以我直接就来了。”聂商海歪头挑眉一条龙,甚至还捎带来了个歪嘴笑。
袭雨威被这一套动作恶心得根本说不出话。
“算了,我直说吧。”聂商海迅速收回刚才那一副油腻的表情动作,开口解释道:“我就是准备来你家蹭顿饭,想吃阿姨做的饭了。”
袭雨威一副“我不信”的态度。
聂商海只好发誓说:“真的,骗你我是狗。”
只是“还想在这儿再睡一觉”这句没说出来而已,不能算是骗人。
袭雨威确实信了他说的话,正好也能当个试探。
结果进屋后并没有做好的饭菜,或是锅里正炖着或保温着菜。袭妈根本什么也没做就走了。袭雨威进厨房看了一圈,对聂商海说:“你回去吧,我妈没做饭。”
聂商海不信,钻进厨房四处搜罗了一遍,只在冰箱里找到一碟自制咸菜,还是辣的。看着冰箱里存的几样菜,他忽然开口问袭雨威:“你要尝尝我的手艺吗?”
“你还会做菜?”袭雨威上下打量他一番,完全看不出这家伙是个会下厨的料子。
“你这话说的,我做菜巨好吃,那可是师承高厨。”聂商海拍拍胸脯,言行间满是自信外溢。
袭雨威正好懒得做饭,便顺着说:“那你想做就做吧,正好让我见识一下。”
“但是你家没什么东西啊,这样,你先去焖饭,我安排下食材,看看能做什么。”聂商海说着,伸手在冰箱里开始一顿翻找。
袭雨威闻言便利落动身去洗锅盛米,等把饭煮上,聂商海也找得差不多了。袭雨威又开始一一介绍厨房里的东西,以及厨具,调料和碗筷都放在哪。
正介绍着,聂商海忽然问:“你家没有油烟机?”
“很明显,没有,”袭雨威回答:“你要是怕呛的话,就把这两扇窗户打开放烟透气。”他抬手指向那面朝南的后窗,介绍完环境他便出了厨房,回到自己卧室进行一场“漫长”等待。
聂商海做好菜后,开了袭雨威卧室的门探进半个头叫人出来。
袭雨威其实对聂商海的手艺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有能进嘴就行。但从餐桌飘散来的香气着实证明了那家伙可能确实有两把刷子。从卧室出来时聂商海已经坐在桌旁将俩人的饭都盛好了。
看着桌上那两盘菜,袭雨威先夹了一个自己认识的西红柿炒蛋尝一口,是甜口的,只是稍微有点淡。而另一道菜就让他有点犯难了,土豆和茄子,却又不是单纯的炖或炒,看起来有些像地三鲜,但又没有青椒。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道菜问。
“地三鲜啊。”聂商海回答,“看不出来吗?这多明显呐。”
“地三鲜?那辣椒呢?我看见冰箱里不是有青椒吗。”
“我吃不了辣,所以就没放。”
“吃不了辣?青椒不是甜的吗?”袭雨威诧异地问。
“青椒是辣的。”聂商海回答。
此时袭雨威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曾经知道猎豹是猫不是豹的那一刻。不过还是比不上知道冰箱是柜子,冰柜是箱子的那一刻。
“因为青椒也有辣椒素啊。”聂商海解释道。
“……”袭雨威听他这么一说,感觉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自己觉得青椒是甜的完全是自己的主观定义,主要是因为自己不怕辣,所以这种“模棱两可”的辣对他来说就像完全没有一样。“那这菜就不能叫地三鲜了。”他挑刺道。
“这怎么就不能叫地三鲜了?”聂商海被他问住了,看看菜,再看看袭雨威,完全不清楚对方的意思,还继续说:“我完全是按东北正宗地三鲜的方法做的,只是没放青椒而已。
“你看啊,”袭雨威说:“三鲜,那肯定是三种食材。但现在菜里缺一种,怎么能算三鲜呢?”
“啊?”聂商海听到这解释不禁皱眉,半张着嘴思考几秒才开口问:“这……这怎么就不算了?”
“那我问你,三好学生少了一好,还能算三好学生吗?”
顷刻间,聂商海脑子里爬满了问号,他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五角星少了一角,还能算五角星吗?”
“……”
“三道杠少了一道,还能算三道杠吗?”
“停!别问了!”聂商海赶忙抬手打断袭雨威,指向自己做的菜说:“当务之急是先吃饭,来,尝尝我做的‘地二鲜’。”
袭雨威听后便也停止问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送到嘴里尝,结果这菜居然也是甜口的。并非是回甜,而是刚放进嘴里就四处乱窜的甜。这吃的时候要是提前没看到菜,都得以为自己刚才是往嘴里夹了块拔丝土豆呢!他瞪圆眼睛看向身边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家伙,想吐槽的话顶到了唇边却也还是强忍住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