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商海还兴致勃勃地问好不好吃。袭雨威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开口就骂。还说什么东北正宗地三鲜做法,谁家地三鲜做甜口的?主要还齁甜,甜到发咸。但看聂商海那样子是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在夹,还吃得津津有味。
“你是不是把糖当盐放了?”袭雨威一口菜三口饭,慌慌张张地吃完一碗饭,撂下筷,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没啊,糖和盐我还是分得清的。”聂商海还在吃,夹着菜回答道。
“那就是你喜欢甜口?”袭雨威又问。
聂商海嘴里塞着饭,快速点了几下头。
自这之后,袭雨威都没再开口,只在一旁等着。等聂商海吃完,他才起身把碗筷都捡下去,顺手洗干净晾在一旁。
聂商海没在外面等,而是靠着洗碗池旁边的矮柜守着对方洗碗,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做的菜怎么样?其实也不错吧?”
袭雨威听到这问题,瞟了他一眼,回答道:“这种菜,我估计这一辈子就只能吃到这一次了。”
“你瞧你这话说的,”聂商海以为对方是夸他,连忙骄傲道:“你要想吃的话,我下次还可以给你这样做。”
“我的意思是永远不想再吃你做的菜了。还说什么师承高厨,”袭雨威转头看向他吐槽道:“你以后能不能别给其他人下厨?别再做这些黑暗料理给别人吃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聂商海听这些话有些生气,皱眉看着袭雨威,看着他冲干净手后用一旁挂着的干毛巾擦干。见袭雨威不回应,他又接着说:“但是我觉得挺好吃的。”
“对,”袭雨威出厨房前瞥向聂商海说:“您这独属于大少爷特有的口味真的太非比寻常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确实是吃不惯。”
聂商海一路跟在袭雨威身后追到卧室,靠在门框上不说话,只盯着他,硬生生盯得袭雨威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聂商海也不回答,继续盯着,看了近半分钟后,板着脸走到书桌旁拽过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语文书,又掏出个笔记本,拿了根笔,坐下翻开书本开始抄古文,佯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受气样。
袭雨威看他这副模样,也没开口再说别的,只是穿着鞋,半个身体躺在床上看手机,将两条腿搭在床边。过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放下手机想闭眼休息几分钟,结果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聂商海本想着假装生气拖时间,最后再找个太晚了不敢回家的借口住在这儿,结果写着写着一回头,发现袭雨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一条腿松散地垂在床边,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胸口。他小心翼翼悄声走过去,看到对方连头也没枕到枕头上,打着斜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想给人正个位置,但又怕一动再把人给冻醒了,理智和私心疯狂作斗争,最终理智还是败下阵来,毕竟这样也不是睡不了,就是稍微会难受一点儿而已。所以他又回到桌前继续抄那两篇该死的古文。为了以防万一,他这次抄完要求的数量后,还用闲下来的时间继续抄了几遍,防止下次裂变后自己写不完。
手不算酸,因为他两只手都会写字,右手写累了换左手,左手写累了再换休息好的右手,或者直接两只手同时开工,不过目前这个阶段只能做到写同样的字,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虽然也可以,但是写文字可比画简单图案复杂太多了,实践起来还是太难。
袭雨威自己睡得难受了会调整姿势,腿酸了就翻个身,头没在枕头上就闭着眼睛拽过枕头枕在头底下,完全不需要其他人帮他。聂商海也庆幸自己刚才没去多此一举摆弄他。
不过这院里此时就他们两个人,连大门都没锁。要是放平时估计也就袭雨威自己在家,他居然敢睡得这么踏实?连不舒服了都只是动一动,甚至连个声音都没有。
直到天彻底黑下去,袭雨威才撑着身体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扯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揉揉眼睛看向周围,屋里的灯开着,但屋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正当他纳闷灯为什么打开时,聂商海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已经睡醒的袭雨威,他挑眉打了声招呼:“醒了?”
袭雨威轻轻皱眉,从床上下来,重新穿好鞋站在地上问聂商海:“你怎么还没走?”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吗。”聂商海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以为他要出去尿尿,结果眼看着这小子钻进厨房。“你干嘛去?”聂商海问着,抬脚跟了上去。
袭雨威在厨房里打开饭锅看,里面还剩了大概一碗饭,幸好聂商海这小子今天吃的没有那么多。
他伸手在厨房窗台上的纸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又去拿碗把饭盛出来,又把电炒锅锅端起来放在柜台上,准备给自己做点夜宵吃。聂商海做的那顿饭自己就吃了一碗,睡一觉醒来就消化完了,现在饿得胃在肚子里疯狂抗议。
聂商海上前率先拿过袭雨威准备用的铲子,自告奋勇道:“我来做吧,你等着就行。”
得到的回答是袭雨威的一记怒瞪。
“我可不想吃你做的甜点。”袭雨威说。
“我给你做个正常的,给个机会。”聂商海说:“你要还觉得不行,那我就开车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都行。”
袭雨威这才同意了聂商海的自告奋勇。
一碗青椒火腿蛋炒饭被端到桌上前,袭雨威只觉得厨房传来的香味是聂商海费尽心思制作的毒药飘散而来令自己产生了幻觉。结果这碗炒饭确实色香味俱全,一口下去整个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变好了,也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好吃吗?”聂商海坐在一边满脸期待地问。
袭雨威把嘴里的饭全咽下去后才回答道:“挺好吃的,最起码比下午做的那两盘子甜品好吃多了。”
“我自己在家做饭习惯了,不自觉就把糖放进去了。”聂商海解释道。
“你一点辣都吃不了?”袭雨威问。
“对。”聂商海回答:“我辣椒过敏,吃了会腹泻,还会打喷嚏、流鼻涕啊什么的,接触多一点身上就会红肿,又疼又痒,还可能会长荨麻疹……”
“等下,”袭雨威听完这段话后变立马打断聂商海接下来想继续说的话:“腹泻,打喷嚏和流鼻涕也是过敏吗?”
“对啊。”聂商海回应,“这都是过敏的典型症状。”
袭雨威心里顿感不妙,自己如果吃了比较辣的就会不自觉流鼻涕,还会拉肚子,但他从不觉得是辣的原因,而是自己消化不太好。
一碗饭几乎几口就吃完了,袭雨威没吃饱,但挺到明天上午起床也差不多。聂商海大概是看出来他没饱,还问要不要开车出去再吃点,但被袭雨威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则是:晚上吃太饱睡不好觉。
聂商海心里纳闷:从下午六点半睡到九点半,他这还能睡着吗?
袭雨威吃完便回到卧室铺被子,铺完看到聂商海还在,甚至没有一点儿走的意思,便问一句:“你还不走?还不回家?”
聂商海在门口小心打探着袭雨威的情绪,俩眼珠轻轻一转,开口道:“家里就住我一个人,不想回去。”
“那你就在这住一晚上吧。”袭雨威心里大概知道聂商海这家伙不一定走,所以想用那两盘菜为借口损损他,把人损走,结果最后这碗炒饭也是真的香,香得他不好意思再把人撵走。
心在胃上,胃一旦饱了,就可以把心顶起来了。这个道理在袭雨威身上无比受用。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问题是一顿精致的饭菜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连做两顿。如果还不行,那就连做三顿。人心都是肉长的,长肉的营养都是消化系统给的,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从何谈人心。
聂商海因为一碗炒饭得以住下。袭雨威又准备打地铺,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睡在地上。但聂商海不同意,他怕自己人高马大的,半夜起来时忘了地面睡了个人,再一脚给人踩死。
“那咋办?”袭雨威问。
“一张床睡呗,这又不是睡不下两个人,挤一挤就行,反正就一个晚上。”
袭雨威看着面前那一大坨,心里想:他晚上要是乱动把胳膊压自己身上,估计自己也能被压死。
“我睡觉特老实,基本不动,”聂商海说:“我一般睡前什么姿势,醒来就还是什么姿势。”
袭雨威这才放心一点儿,铺好被子让聂商海靠墙去睡,自己睡外面。聂商海却让袭雨威靠墙睡,自己睡在外面。
“我先不睡,我一般十二点才睡,你困了就先睡吧。”聂商海安顿道。
袭雨威也没多推辞,钻进被窝面朝墙躺下,后面还留了一大片位置给聂商海,防止他躺不下。
聂商海见人躺下,嘱咐了句“我出去待一会儿。”后便推开门去了院子里。现在是初春,外面还是很冷,不过不再需要穿太厚的棉外套。
他一直在外屋门口站着,偶尔再蹲一会儿,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本是打算出来锻炼一会儿,但一想到今天晚上可以跟袭雨威一起睡,他便又单纯地只想吹吹冷风。外面漆黑一片,只有月亮悬在天上,一缕缕薄云从清凉的月前飘过,挡不住它为黑暗反射来的日光。等回过神再一看手表,发现居然已经荒废了一个小时,原本准备用来锻炼的时间被耗没了。
他只好垂着脑袋再回到卧室。没锻炼的话,肌肉和神经估计会比较兴奋,没有疲劳感,睡着后大概率会乱动,千万别给袭雨威压到,不然好不容易攒的好感度又该清零了。
聂商海脱了外套又跑到屋外找牙刷,一开柜门发现自己只用过一次的牙具还摆在柜里没被扔,他甚至有些惊喜。他还从另一边的柜子里翻到了之前穿过的拖鞋。
等刷完牙回到卧室,身上的寒气已散了大半,他又把手放到枕头下捂了一阵,捂热乎后才钻进被子里。
袭雨威特意准备了两个被。聂商海关灯后先钻进靠外面的被里,故意大动作晃了晃床,见袭雨威没动,他又掀开袭雨威盖的被里,稍稍钻了进去。
有人睡的被窝比没人睡的被窝暖和了不知多少倍,聂商海只觉得这被窝里像有个暖炉一样。但这单人盖的被子确实有点难承受两个人,于是他把另一个被搭在自己背后,将两个被的边缘盖一起,自己在夹缝里,处于“极寒”和“极热”的中间。他不自觉往“极热”那处靠,往“极热”的来源贴,贴着贴着就将一条腿压在了袭雨威的腿上,上半身也贴着袭雨威的后背,强迫他和自己分享热度。
聂商海闻到了之前闻到过的味道,那股令自己安心的,廉价的清淡玫瑰香气,那股让自己夜里惦念了一整个寒假的味道。
不是没试过买同款洗衣液,聂商海之前在袭雨威家里看到了大桶,回家后也买了一样的用,结果洗出来的衣服完全不是他在袭雨威身上闻到的那样清香,而是刺鼻。他以为自己放多了,下次又少放了一点,结果直接没味了,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没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又买了其他牌子的玫瑰味,全部用下来没一个合心意的,多少都差了点那种让自己心安的感觉,所以那些洗衣液全让他打包好塞角落了,重新用回自己家里常用的无色无味的牌子。
他慢慢贴近袭雨威后脖颈,埋头靠在衣服上闻那股香气,双手也不由往他身上放,从下至上轻轻搭在腰上,又慢慢往前伸,虚拢住他的腰。见人依旧没反应,他便更大胆一些,将手顺着松垂的衣摆伸了进去,手贴在袭雨威身上感受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气。
他便嗅着这股香气,搭着这副灼热的身体睡着了。两个人晚上睡觉都十分安稳,没有人乱动,没有人察觉不舒服去改变姿势,一张单人床睡下两个小伙子的同时,靠外的那一边甚至还留有些空余。聂商海又做了个梦,虽然只有短暂的小故事:他梦到那场车祸后,车门被一个人打开了,他顺着车门爬出去,刚站起来想要感谢时,那个人却转头跑了,聂商海下意识拖着疼痛的身体追上去,却在拨开挡路的树枝后看到了面前大片的玫瑰花海,再回头向后看去,竟也变成了玫瑰花海,四周都是一望无近的玫瑰花海,而在太阳升起的方向,有一个人正站在他和太阳之间望向他,但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正当他抬脚准备靠近时,玫瑰花海瞬间枯萎变成了一片腐朽,而后太阳也在一瞬间熄灭,视线里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梦结束了,因为他的意识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