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商海脱了羽绒服蹲在暖气旁取暖,双手举在脸前烤着热气,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脱了鞋把脚也靠上去暖暖。
袭雨威在聂商海进屋没几分钟就冷着脸出去了,回来时端了一盆温水放在桌子边的地上。“过来泡个脚。”他招呼暖气旁边的聂商海,又给他拎了双拖鞋。
聂商海蹲在那受宠若惊,愣了半天才走过去看着地上的水问:“这真是给我用的?”
“赶紧的。”袭雨威回答:“要是给你冻坏了,我家可赔不起。”
聂商海闻言坐在椅子上脱袜子,边脱边说:“你这么贴心,我都快爱上你了。”
“打住,你要是想恶心人就给我滚出去。”袭雨威抬手,手心朝外对着聂商海的脸。
“嘻嘻。”聂商海贱笑一声。
水温不高,双脚踩进水里并不会有强烈的灼烧感,而是像踩进棉絮里那样柔软又温热。还没几分钟,水就凉了,聂商海又叫袭雨威给他续点热水,结果眼看着那家伙拎着个铁水壶就进屋了,抬手就把壶嘴对准盆往里浇水,吓得聂商海瞬间抬脚往两边躲,溅了一地水。
“你干嘛?你这是想直接用热水浇我啊?”聂商海瞪大了眼睛问。
“你不躲开了吗。”袭雨威回他。
“那我万一没躲开呢?”
“没有万一,”袭雨威回答,还补充一句:“水都让你给溅出来了,一会泡完脚记得拿拖布把屋里地给拖了。”
“啊?”聂商海此刻瞪着的眼睛甚至又大了一圈,对着转身出门的袭雨威吐槽道:“我这也不是故意溅的啊!”
泡完脚他端着盆踩着拖鞋到外屋问这盆水扔去哪。袭雨威妈妈让他交给袭雨威去扔,袭雨威则让他把水倒进门口的拖布桶里,再让他拎着桶去把屋里的地给拖了。
“不是,威哥,真拖啊?”聂商海现在才意识到不是玩笑。
“你不会拖地?”
“会啊。”
“所以你是不想拖?不想拖就赶紧给你家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家。”
聂商海听了这话,抬手拎起桶就进屋了。而且他不仅给袭雨威的屋里拖了,他还把整个房子全给拖了。
袭雨威看他这架势,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用了激将法,他就说了一句让人赶紧回家的话,也不知道激了这家伙哪根筋,拖完地还自告奋勇地非要出去把外面的雪也给扫了。
袭妈一时都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真热心还是真虎,拖全屋地的时候说也不管用,拽也拽不动。刚夸完一句真能干,又听到这孩子说出去扫雪,她更是拽着不让出屋,哪有刚来第一次就让人屋里屋外忙活的。于是俩人就在门口僵持上了。袭雨威自然是两边都不打算帮,待在旁边看热闹,毕竟这雪聂商海不扫就得自己扫,他爱干就去干,没干成那就自己去干。
正僵持着,大门忽然响了一声,随后一个小女孩蹦哒着从门口钻进来,一口气冲到门口熟练地开门进屋,还在屋门口的布垫上跳了两下,刚准备开口,一抬头就被一个陌生的“巨无霸”哥哥在面前挡住视线,给她吓了一跳,立马收住话抬头看着这个陌生哥哥。
聂商海低头看这个小女孩,又抬眼看到门外进来的男人。穿的外套与昨天那个人的很像,应该是同一个人。
等外面的男人进屋,小女孩一下钻到他身后缩起来继续偷懒聂商海。
男人看到外屋这架势,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便问:“这是?”
“这孩子非说要出去扫雪,拽都拽不住。”袭妈解释:“你跟瑶瑶吃过早饭了吗?我这正准备烙几张饼,你俩要是还没吃我就再烙几张一起吃。”
“还没吃呢,”男人回答,“瑶瑶早上非要闹着过来找雨威哥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就带她过来了,正好蹭口饭吃。”
“这有啥的,”袭妈回应着:“就添两双碗筷的事。”
小女孩依旧躲在自己爸爸身后看着聂商海,聂商海也依旧低头看着小女孩。忽然,他蹲下问小女孩:“你今年多大了啊?”
男人向后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跟她说,让她回答这个哥哥的问题。
“四岁。”小女孩被爸爸推着脑袋站到旁边,聂商海向她伸手继续问:“那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抬头看一眼自己爸爸,又向聂商海身后的两个人分别看一眼,主动伸出自己的小手抓住聂商海的手指,回答道:“我叫纪瑶。”说完停顿几秒,她又补充了一句:“帅哥哥。”
这句“帅哥哥”瞬间给聂商海叫得心花怒放,拽过小女孩揽在自己怀里问:“你刚才说什么?哥哥没听清,你能不能在哥哥身边再跟哥哥说一遍。”
纪瑶看着聂商海的脸,伸出手指在他鼻梁上点一下,重复一遍刚才说的“帅哥哥”。
“天呐,你这小嘴儿可真甜啊。”聂商海高兴得都快原地爆炸了。
“正好我来了,我去扫雪吧,你快去做饭,让孩子们先吃饭。”男人说着转身准备出门,袭雨威忽然站出来说:“我去吧,纪叔,你们先吃饭。”
聂商海在一边忙着稀罕嘴甜的小姑娘,也没注意听他们说了什么。
“你去吃,雨威,我来干就行。”
“你都干了一晚上活了,就在屋里好好休息,我去扫。”袭雨威硬是挤在纪叔身前出了门,走向屋子隔壁的仓库。
纪叔拗不过他,只好在屋里准备吃饭,快点吃完好能出去交接一下。
纪瑶坐在聂商海身边拿着筷子把饼往嘴里送,一小口一小口地啄,进嘴里还得再嚼半天才能咽。反观聂商海,三口一个饼,每次嚼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咽,继续吃下一口。纪瑶一张饼才吃一半,聂商海已经把半盘子都敛完了。纪叔在旁边本来还想快点吃好让袭雨威进来,结果他是真快不了一点,这饼是上来一个没一个,上来一个没一个,自己一个已为人父的成年人还不好跟这孩子抢饭吃。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人。
袭雨威都扫出院里一条小路的雪回来了,聂商海还在吃,袭妈在厨房没停过手。也幸亏这饼好做,只需要面和鸡蛋加在一起倒水搅拌成糊就能开始下锅煎,盆里的原料没了还能快速补上,不至于短时间供应不过来,只是需要一个一个烙,会比较慢一点。
新饼刚出锅,袭妈索性直接用铲子铲到外屋饭桌的盘子里,纪叔没动筷,聂商海夹着饼,但没放自己碗里,而是给了袭雨威。
袭雨威瞪他一眼开口说:“我自己不会夹?”说完又问纪叔:“叔你吃饱了?”
纪叔根本没吃到几个饼,全让聂商海揽肚子里去了,何来吃饱一说?
“你吃吧,叔。我歇歇再吃。”没等人回答,袭雨威把自己碗里的饼又夹到纪叔碗里,“那小子饿死鬼出身的,我不用猜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饱。”
“你吃吧,袭雨威,一会儿我再给叔夹。”聂商海在一旁开口。
“叔吃饼还用你给夹?你只要不夹,叔就有的吃。”袭雨威真想吐国粹骂面前这个猪头,但是有长辈在,不能骂人。
“你们现在不是在长身体嘛,多吃点也挺好。”纪叔试图缓和气氛。
“叔,你就看他这身高,这体格,现在根本不需要继续长身体,你不用给他让,我妈做好了你直接拿过来吃就行了。”袭雨威对纪叔说:“那家伙吃起饭来没个头,你要是想着等他吃饱了再开始吃,估计都得先被饿死。”
纪瑶默默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饼加到自己爸爸碗里,小声说了句:“爸爸你先吃。”
“都有份,计较什么?”袭妈又铲着个饼进屋,这次直接放到聂商海碗里对他说:“尽管吃,管够,在阿姨家怎么能不让你吃饱呢。”说完还瞪一眼自己儿子:“你这孩子,知道人家胃口大,还不让人吃。你平时在班里不会就是这样跟同学相处的吧?”
袭雨威抱着胸不吭声,瞪了一眼聂商海。本来一早上被迫跑出去挨冻就生气,现在被自己老妈数落,更生气了。况且归其原因都是因为这个傻子,正常人谁没事会在冬天的早上往外跑啊,而且还是在陌生的地方越跑越远导致迷路回不了家。现在再结合这家伙能吃的属性来看,估计可能真有点问题。
袭雨威越想越不敢想,甚至都有点要可怜他了,挺好一个小伙子,可惜是个傻子。幸好学习成绩不错,是个会学习的傻子。
不对啊,这家伙家里有钱啊,自己现在这么穷,还可怜他干嘛啊?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聂商海吃完饭帮着收拾了碗筷,怀里抱着纪瑶跟袭雨威一起挤在小厨房里看着他刷碗。纪瑶觉得无聊,又轻轻揪着聂商海的衣服让他带自己去屋里。
袭雨威刷完碗回屋,见聂商海正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机,纪瑶则在床边给他捏腿,从膝盖下捏到脚踝上,捏完又往床头去捏他的胳膊。
“你赶紧走吧,算我求你了。”袭雨威走到床边把纪瑶往后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对聂商海说:“我家拢共就这么点儿地方,根本不够你待的。”
“我住那地方也就我一个人,更没意思。”聂商海放下手机,将两只手垫在后脑勺底下,看着纪瑶说:“这正好还有个小跟班给我捏腿,挺舒服的。”
“捏腿?她捏的能有劲儿吗?用不用我给你捏?”袭雨威说着将纪瑶轻推到身边抬腿爬上床。
纪叔坐在袭妈屋里的沙发上玩手机,袭妈则坐在炕上,纪瑶忽然推门进来跑到自己爸爸身边猛地抱住他脖子,门开时还跟着传进来一声声凄惨如同被处以极刑般的嚎叫。
纪瑶都快哭了,皱巴个小脸,眼睛通红,对自己爸爸说:“雨威哥哥在那个屋里把帅哥哥捏得嗷嗷叫。”
他俩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袭雨威正全身压在聂商海身上。他一条腿顶在聂商海左腿膝盖上防止他乱踢腿,另一条腿压在他的小腹阻止他挣扎起身。一只手使劲摁在他膝盖上,另一只手张开用力捏他小腿上的穴位,肉眼可见的使了全力,手背上的几根筋都快从皮肤绷出来了。
聂商海疼得鬼哭狼嚎,仰着头只知道叫唤,一手捏在袭雨威大腿上,另一只手拍他后背让他收手,但完全不管用,他想推袭雨威下去,结果越推那家伙越使劲,都快要给他腿捏碎了。
听到门口有声音,袭雨威才收了劲儿,转头看向刚到门口的两个人。聂商海得以放松,仰着头枕在床板上止不住的哼哼,还因为疼痛的后劲儿倒抽了几口气。
“你俩干嘛呢?”袭妈问。
袭雨威解释:“我给他按按腿,他说腿不舒服。”
“按腿哪有整个人骑人家身上按的,赶紧下来,你再给人压坏了。”袭妈边说边要往屋里走。
袭雨威迅速下床跳到地上,把自己妈往回推:“我真给他按摩呢,你就别管了,真啥事都没有。”
“不许欺负同学,知道吗?”袭妈嘱咐道。
“我咋欺负他啊,他那么大一坨,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我俩就正常闹着玩儿呢,我给他按按腿。”袭雨威把袭妈和纪叔一起推出屋,还不忘迅速关上门,顺便带上锁。
袭妈出去的太快,以至于没听到聂商海那声虚弱嘶哑的几句“阿姨救我!”
缓过劲儿的聂商海刚支起身体准备坐起来,就看到袭雨威逐步靠近,吓得他赶紧往床里躲,但这是单人床,他再躲能躲到哪儿去?
这次有了防备双臂交叉在身前护住腿,结果袭雨威伸手就朝他手臂攻过去。
捏的又准又狠,聂商海只觉得两只手臂上的骨头都让这家伙给摁住了,整条手臂又疼又麻,根本不用上力,只能往后躲着叫疼。
“打电话让人来接你,不然我捏死你。”袭雨威威胁道:“我还知道几个特别疼的地方。”
见聂商海没回应,他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继续问:“打还是不打?”
“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聂商海终于是扛不住了,连连回应着,他感觉自己手上这跟骨头都快碎了。
袭雨威这才松手站到地上微微歪头看着这个疼得满脸通红的人。
聂商海脱离魔爪之后没第一时间摸手机打电话,而是捂着自己的胳膊栽倒在床上。结果躺下刚睁开眼,就看到袭雨威即将发动第三波攻势,他赶紧挣扎着扑腾几下抓起手机往后缩,嘴里求饶道:“别再折磨我了大哥,我现在就打,现在就打,你简直就是阎王转世啊……”
司机开车到小区旁的胡同口,把车停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后,一转头看见自家小少爷正从胡同里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便赶紧下车去扶他,还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腿怎么还瘸了?”
聂商海抬手搭上司机脖子,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嘴上还犟着回答:“啥事儿都没有。”他甚至都不能搂着司机脖子,因为他两条手臂都不敢用力,袭雨威那家伙好像是真要用死劲儿给他往死里整。
进了车里他还坐在座椅上复盘刚刚那场单方面受刑。刚才为什么没反抗?是因为反抗不了吗?好像确实反抗不了,自己完全被钳制住了。袭雨威真是个恶魔,下手可真重啊。
周一上课后,聂商海还刻意跟袭雨威保持距离,但不是完全躲避,而是保持在适当距离去视奸对方。他就想不通了,第一次见到袭雨威时是陌生同学,第二次是在运动会上才有了一些交流,那时又因为金淼让他们之间有了些微的联系,但那之后一直都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毕竟因为圈子不同,平时也没什么交流。第三次就是金淼死后,两个人半个月的时间对话的次数虽然也少,但算起来又比前面几个月对话加起来的总数要多。周五晚上为了把金淼手机给他,找借口跟着他去了家里,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才去的,但进去没两分钟听到准备开饭,就想着蹭顿饭再走,结果又因为司机临时被安排了其他要紧工作顾不上自己,所以就稀里糊涂地在小屋子里住了一晚上。问题是居然意外睡到了这辈子记忆里最香的一次觉。
只是一醒来就看到身边睡了个人而已。
根据自己的判断,袭雨威大概率是单亲家庭。验证方法也很简单,问一下宁为豪就行了,这家伙和袭雨威是近一年半的同学关系,怎么也知道的比自己多。结果宁为豪告诉他说自己不知道。
“你平时不挺八卦的吗?这你怎么不知道啊?”聂商海问。
“我闲的没事关心人家的家庭情况干嘛?”宁为豪回答,“我又不是社区查户口的。”
“那你之前怎么知道的金淼的事?”
“因为大家都知道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宁为豪说:“不过你可以去问问白文清,他大概率能知道。”
“那我去问他的话,他万一再告诉袭雨威,那袭雨威不就知道我偷偷打听他家里的事儿了吗?”聂商海说:“那我还活不活啊?我前两天刚让那家伙给收拾了一顿。”
“你?”宁为豪上下打量一番聂商海的身高与体型,“就你这体型,让袭雨威给收拾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不信?”聂商海说:“那我给你示范一下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说完便伸手掐住宁为豪手臂,精准摁向袭雨威摁过他的那块地方。他回去在网上查了好久,在自己胳膊上找了半天才确定那地方大概在哪。
“啊啊啊卧槽……好疼……!”宁为豪叫唤着用另一只手推拽聂商海胳膊,强行让他放手。
“现在信了吗?”聂商海问,“我当时两个手都让摁住了。而且我刚才根本就没使劲。”
“现在信了。”宁为豪皱着脸单手揉搓手臂,转移话题问:“话说这周末就要放寒假了,你有啥安排没?”
“还能有啥安排,总共才四十天,我还要去考驾照,档期现在已经排满了。”聂商海回答。
“啊?考驾照?你十八了?”宁为豪一直以为聂商海和班级里的人差不多年龄,结果这家伙居然比他们多数人都大了一岁。毕竟现在才高二上半学期,大家都还只是十六七的青涩少年,而这家伙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偷偷成年了。
“还没,得等到二月初。不过我现在已经联系好了,生日当天就能直接去报驾校。”
“你办成人礼吗?”宁为豪继续问。
“成人礼?我家可从来不办这个。”聂商海撒了个谎。他家这么大家业,怎么可能不给孩子办成人礼?聂明城当初刚满十八岁那天,他父母恨不得办得全市皆知。聂商海那时虽然还小,但直到现在他都清楚记得那场面到底有多浩大。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那就是个打着成人礼幌子的商宴罢了。
不过聂明城也确实不会给聂商海办成人礼,到时候大家在一起为他过一个只为庆祝成年的生日就够了。毕竟重点并非是生日办的隆不隆重,而是为其庆祝的人的心意是否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