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 第27章 心绪

聂商海刚睡醒就看到袭雨威在自己眼前近在咫尺，自己则枕在对方的胳膊上，脸正对着的对方脖子，一条手臂也搭在对方腰上。俩人的姿势现在可以说是非常之暧昧。

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袭雨威为什么会半夜钻进自己被窝里被自己搂着睡，就被惊得腾一下坐起来了，身体比脑子反应得还快得多，但还是顺手把被角给掩住了。

他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和袭雨威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睡在一个被窝里。头现在虽然有些昏昏涨涨的疼，但全身上下却又意外舒服，就算做了噩梦也没影响到睡眠质量，真是稀奇。自己已经很久没梦到过那场刻印在模糊记忆中的车祸了，只要一回忆起曾经那个狭窄又逼仄的环境，哪怕只是片段，都会浑身颤抖，仿佛身后有个已死且枯朽干瘪的人正盯着自己，要把自己拖入死路，更何况置身入梦境去亲自重新经历灾难。

被垂落一半的床帘盖住的床下此时漆黑一片，穿过窗帘透入屋内的太阳光此时竟完全比不上夜里的月光，连床下的那一小块空间都没法照亮。难道昨晚自己看到的只是意识拼凑出的假象？或是现在的时间还早，太阳只是初升起，渐朦胧。

想着，他摸过枕头下的手表看一眼，结果发现居然快七点了。是这几年从没一口气睡到过的时间。昨晚十一点多就睡了，按平时算的话，五点多就会醒，但今天居然七点才睁眼，身上也不累不乏，反倒很轻松。

难不成是得躺在硬的地方才能睡好？以前没睡好是因为床太软了？聂商海想着，站起来走到桌上把叠齐的衣裤抖开穿好，套上羽绒外套到外面去撒尿。

外面现在没刮太大风，落雪偷偷在夜深人静时覆了一层在地面上，刚好能遮住踏在路上的鞋底。

聂商海尿完出来还在院里站了会儿，四下看看，两个屋子的床帘都遮得严实，小院儿里其实还垒了两堵小墙，贴着墙边有个水井，除此之外院里就再没其他东西。乍一看还有点空荡。

不想进屋，想出去溜达一圈，自己的晨跑任务还没完成，虽说今天不小心比以往迟了一两个小时开始。

聂商海本想从大门出去，袭雨威昨天关门时他看了一眼怎么关，也就大概知道了怎么开，况且就一个铁门，能有多复杂的开门工序，又不是电子锁，开的时候只要不被夹手就行。结果他来到门前一眼就看到上面扣死的锁。这谁落的锁？昨天那个男的锁的？这是真给自己锁院里了啊？

他重新回到院里，走到靠近大门的一侧墙边抬手推了一把，试探那堵墙结不结实，再走到满是积雪的小菜园旁抬脚踩住矮墙，手脚并用地爬到外墙上，再转身扶着墙向下一跃，刚好踩在墙外的雪上，平稳落地。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四面院墙还能给他关里面不成？聂商海拍拍手上沾的泥，踩着别人的脚印朝一个他也不清楚的方向走过去。

袭雨威缩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就是感觉有点冷，但也不至于把他的冻醒，只是裹了裹被子。他忘了自己睡在地上，只在梦里觉得今天的床格外的硬。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默认响铃将他吵醒，他习惯性向响铃方向伸手去摸手机，结果摸到了光亮冰凉的地板，猛地睁眼看到自己躺着的地方才想昨晚是在地上睡的，而原本一直睡在地上的这个人却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响，袭雨威坐起身从床上抽过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他又犹豫了几秒接还是不接，最终在挂断前一秒点了接通。

“喂？”袭雨威试探开口，等电话对面的人回声。

“喂，你出来接我一下呗。”电话那头是比较熟悉的声音，但在手机里听起来又有些陌生，对方也没直接介绍自己是谁，开口就来了个命令。

“你谁啊？”袭雨威还没清醒，脑子懵懵的，头靠在床上问：“打错电话了吧？”

“啊？你不是袭雨威吗？”电话那头问。

“我是啊，你是谁啊？”袭雨威问。

“我是聂商海啊，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

“你从哪搞到我手机号的？”袭雨威继续问。

“这个回去再说，你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我迷路了。”聂商海说。

袭雨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你大早上出去干嘛啊？”

“锻炼，我锻炼。求求你快来接我回家吧，我手机都要冻没电了。”聂商海回答。

“你现在在哪儿呢？”袭雨威起身拽过衣裤，点免提将手机丢在床上，边听那里面传来的回话边往身上套卫衣。

“我给你发个定位，我手机要没电了，你按照那个定位找我吧，我就在这儿待着不动等你。”

“行，那你等着吧。”

袭雨威这话说的，在聂商海听来就像逗他一样：让自己在那等着，但绝对不会去接。于是聂商海不放心地问：“你会来接我的对吧？”

“你在那等着就行了。”袭雨威这次回答完他直接就挂了电话。

等穿好衣服出门，袭雨威站在大门前看到紧扣的锁都愣住了，他以为聂商海把门给锁上了，结果回屋里取钥匙开了门之后发现门外根本就没有人离开的脚印，反倒在几步外的墙边看到几个交叠的凌乱脚印。雪在天亮时就停了，所以那脚印极其明显，就像家里遭贼了一样。

他出来前根本没注意院里矮墙被踩的脚印，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那个傻缺原来是跳墙出去的。

袭雨威走到墙角的脚印旁用鞋给划散，防止路过的人真以为自己家造贼了。

他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聂商海发的位置，有时候是真佩服这种四肢发达的人，大冬天刮着冷风还能跑出去这么远。更何况这一片还是鲜有人来的地方。

聂商海上学时在冬季校服外套外面还套了个大白羽绒服，纯白，嘎嘎白，几乎比下的雪还要白半度，也不长，刚好在他大腿中间位置。

袭雨威到了附近看了一圈都没见到个人影，一路上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他以为定位不准，挠挠头在附近开口喊了几嗓子，忽然瞥见坡底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转头看过去，发现是成功和雪融为一体的聂商海站起来了，露出下面穿着的蓝色校服棉裤。主要附近根本没有下坡的脚印。

聂商海正戴着羽绒服帽子窝在坡底下蹲着缩起身子躲风取暖，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还越来越近，便起身想往上面看一眼。但蹲的有点久，有点儿腿麻，还得缓一缓。也幸好穿的是带了棉的鞋，不至于给脚硬冻成两个冰疙瘩，导致走路都费劲。

“在这儿，这儿呢！”等腿不再那么麻了他才转身挥手想要回应，结果发现袭雨威正站在路边往下盯着自己。

等他从坡下走上去，袭雨威才凑上来问：“你怎么在坡底下？你飞过来的？路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不是啊，”聂商海回答：“我从那边过来的。”他抬手指向与袭雨威来时路相反的方向，“正好从那边下的坡，然后给你打的电话，想着背着点风，不然让这风吹得实在太冷了。”

袭雨威看着这个穿的跟大白馒头似的人，叹口气说：“我可真是谁都不服，就服你呀。”

“回家吧回家吧，我都要冻死了。”聂商海催促道。

往回走的路上俩人默契地一言不发，聂商海在旁边差半步跟在袭雨威身后，好几次看向袭雨威想开口，但还是没开了口。走了近十分钟他才问出第一个问题：“怎么还没到家啊？”

袭雨威也是终于有了开口批判的机会，张口就是国粹：“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傻逼大早上不他妈在家消停睡觉，跑出来这么远。”

这一句话就给聂商海干得没动静了，继续眯着不敢吱声。这真不是他想迷路的，但是越走越远是属实没想到，莫名其妙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是这十几年难得一遇的失误。本来今天早上也不是非常需要晨跑来激活身体零件，更何况自己还是跳墙出来的，现在又搞得这么丢脸。脸盲就算了，以后还得加一个路痴的名头了。他感觉这一辈子在这一刻，算是可以一眼望到头了。

又走了五分钟，聂商海实在憋不住了，三步并两步跨到袭雨威身边问：“今天早上你为什么睡在我被窝里？”

袭雨威听了这话立马停了脚，转身抬眼看着聂商海：“这就得问你自己凌晨到底发了什么疯，做了什么梦。”

聂商海现在再回想起来晚上那个噩梦，也只剩下了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之前出了事故后他就在车里晕倒了，直到半年后才彻底清醒过来。但醒来后他又连带把车里经历过的一切以及半年恢复期里经历的一切全部给选择性遗忘了大半，留下来的只有对于狭小封闭空间的恐惧，比如那种只能容纳一人大小的衣柜，以及小型轿跑的内部空间。也幸好他还能坐商务车，不然连日常出行都是个问题。

他现在只能隐约回忆起梦里的自己好像被困在了黑暗的，密闭的，无法逃脱的空间，很冷，但最后又莫名迎来的温热，还有一股令自己心安的清香。

“我不太记得了。”聂商海回答：“我只能想起来好像是做了个噩梦，不过我平时也经常会做噩梦。”

袭雨威看他这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便大概说了他昨晚的情况：“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哭，身上还一直抽，吓得我以为你快死了，就下去检查情况，结果你又使劲抱着我，不让我走，我也就只能让你旁边对付一晚上了。”

“啊？是这样吗？”聂商海听后尴尬地习惯性抬手想挠挠脖子，结果摸到脖子的瞬间因为手太冰又立马收了回来。“那谢谢你啊。”他躲闪着对方的视线开口。

怪不得梦里从某一刻又开始感觉到暖流，抱上了个活人能不暖吗？还以为是因为睡硬地板才睡得轻松，没想到是身边有了个人。但是不对啊，之前跟自己哥，还有陈远，都一个被窝睡过，非但不轻松还连睡都睡不着，直接失眠一晚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直到了袭雨威家里，他也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大脑CPU都快烧了也琢磨不明白，主要想不起来到底是做了关于什么的梦，每次有了哪怕一点关于梦的思绪时大脑都会瞬间空白一片。

极其优秀的自我保护机制，哪怕只是做了一点点与事故现场有关的梦，大脑也不想让他记住。但现在正是这个极其优秀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感到困扰。确切地说，他已经在袭雨威身边感受到了两次此前从未曾体验过的感觉，一次是哭泣时为了安慰对方给予的拥抱，另一次就是昨晚自事故之后从未如此踏实舒心的睡眠。他潜意识里竟想更接近袭雨威一些，哪怕可能会因此伤害到自己。

袭雨威的妈妈此时也刚醒不久，看到两个孩子从门外进来，还在门口帮着开了下门，笑着问俩人怎么一上午就跑出去了。

“他有病，”袭雨威说，“跑外面迷路了还得让我去给接回来。”

“你怎么这么说同学啊？”袭雨威妈妈不满地开口。

“本来就是，有病还不让说了。”袭雨威回答着推门进了自己屋。

聂商海全程陪笑，毕竟确实是自己迷路了，还是强行翻墙跑出去的，这真没得洗。

“你别放心上，这孩子说话就这样，内心还是挺善良的。”袭雨威妈妈替自己儿子辩解道。

“没事的阿姨，我已经习惯了。”聂商海点点头回答。心里想的是：确实挺善良，他心里要是跟嘴一样毒的话，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冻死在路边了。

聂商海打的是手机号，定位发的社交软件哦，俩人加了好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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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