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城给金淼父母的回应很简单:既然你觉得我弟弟导致你女儿自杀,那就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证明不了一切。实在不服,那就法庭见,起诉吧。
结果他没想到这一对夫妻竟然还真把人给告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凭一副空口黄牙。
“要不我让他撤诉?”秦有川坐在聂明城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
“小海貌似不太想撤诉。”聂明城坐在椅子上盯着秦有川回答道:“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想法,反正现在派人先去收集点证据,到时候留着用。”
“这有什么可收集证据的,那女孩死家里了又没死学校。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跟小海有关系。”秦有川说。
“以防万一。”聂明城回答。
金淼出事后学校也没有什么流言蜚语瞎传。袭雨威问过几次聂商海那天什么情况,结果都被对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从没正面回答过。毕竟聂商海那边还没什么确定答案,不过极大概率相安无事,毕竟他哥那个律所随便薅出来一个人,业务能力都是一顶一的厉害。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
出事后的半个月以来陆续有人来学校调查取证,一是问问死者在学校的社交和学习情况,二是问问死者的闺蜜和室友,死者在学校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状况大致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过自杀的意图。
但金淼出事后刚过了一周,金淼的闺蜜就趁着晚上放学偷偷给聂商海塞去了他曾给金淼买的那部手机,手机看起来不像是使用过几个月的样子,更像被返厂大修过。毕竟原装屏幕上没有一点划痕,后壳却有弯折被强行扳直的痕迹。
“这是什么情况?”聂商海指的是金淼的手机为什么会修过。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她找过我,跟我说手机被他爸摔坏了,想赶在元旦之前去店里看看能不能修。”金淼闺蜜解释说:“当时去了之后说是坏的太严重了,需要返厂,她就跟我借了点钱。”
聂商海摁亮屏幕,在上面划了一下,里面是系统默认的壁纸和软件,数据都已经被清空了。
“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跳楼。”金淼闺蜜继续说:“她那天也没跟我说什么其他的,就聊天时说了一嘴她爸妈想让她辍学嫁人。”
聂商海听到“嫁人”这两个字时将视线从手机转到了金淼闺蜜的脸上,盯着对方思考几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有人来问你,你就把这个‘辍学嫁人’的事说清楚一点,但是手机就别说了,毕竟这里什么数据都没了,一点儿用也帮不上。”
“对了,”聂商海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问:“修手机花多少钱?我扫给你。”
金淼闺蜜本有些犹豫,但毕竟是聂商海给钱,还是收了吧,于是也掏出手机开口道:“也不太贵,屏幕加主板,一共是一千七,你给我一千五就行了。”
“你绑银行卡了吗?”聂商海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嘴。
金淼闺蜜一时没反应过来聂商海这个问题,不过也如实回答了:“绑了啊,怎么了?”结果下一秒,对方直接扫码支付了一万七。
看着上面的提示,金淼闺蜜甚至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后面到底是两个零还是三个零,她以为是天太黑太冷导致自己眼花看重影了。
“谢谢你帮她修手机,我先走了。”聂商海转完账利索收好两部手机对她摆摆手,走到来接他的专车旁拽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这是摁错了,还是真大款啊?”金淼闺蜜目送聂商海离开后,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余额,才收好自己的手机走向那辆来接自己的车。
坐在车里来回翻看手机的应用界面,面对已经没有数据存留的手机,聂商海思考着点开了设置,看着上面的账户登录,他又翻出自己手机打开和金淼的聊天记录,用里面对方跟他分享过的密码试了几个,发现都不对,看着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输入密码,他将手机熄了屏同自己手机一起揣进兜里。
他不想让手机作为证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手机当庭如果作为证物出现,到时候就会因为是金淼的私人物品被归还给对方父母;而且一旦用某些方法恢复了手机里的数据,那他当初用自己的身份证给金淼办手机卡的事情也可能会被查出来,到时候事情可能会变得更难办。
虽然不知道手机里有什么,但聂商海总觉得就算不用做证物,他不能自己留着这部手机,而是应该把它给袭雨威,不过也需要等这场官司打完后才能给。
开庭那天,聂商海也去了庭审现场,坐在被告人的位置上,身边是他的监护人,律师则是聂明城律所里的新人。毕竟这只是小案子,正好是个带新人出来练练的机会。
整场庭审他基本没发言,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他们说,一边想办法诬陷,另一边将一个个证据往外摆。
中途他回应过一次,不过是在对方说他是金淼男朋友时,他果断反驳道:“谁跟你说我是她男朋友的?我们顶多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
在对方父母质疑时他还说:“你们可以查金淼的手机,我和她的通话记录以及我和她发的信息都是在很久以前就断了,而且那之后也再没有联系过。你们凭什么诬陷说我是她男朋友?就因为我是男的,而且和你们女儿关系比较好?”
这个与当时在老师办公室时完全不同发言把金淼父母都说懵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玩上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过对方律师反应也很快,说起了另一个在通话与短信记录上有密切交流的人——袭雨威。但袭雨威与金淼的联系也基本在聂商海所说的时间点后开始变少了,渐渐也断了线。因为金淼那时候有了更方便的社交帐号,摁键手机不方便,便只用来在放假前跟父母联系。
所以因为分手导致轻生自杀这件事,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为不可能。
这之后聂商海便一直闭麦当观众直至结束,其中还叫来了一个重要人证,那就是金淼父母为金淼找的结婚对象,并非是老头,而是一个比聂商海年龄大些的年轻人,早早辍学打工,他父母想早点给他找个差不多的媳妇来过日子。不知道聂明城用了什么方法,从哪把这个人翻了出来。
聂商海看一眼聂明城,在下面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但这人其实是秦有川想办法翻出来的,他知道了情况后便马上有了个缺德的想法,让人把金淼的哥哥坑了一遍,软硬皆施地问出了这么个关键证人,还把金淼哥哥提供的那些话录了音,而后再找到这家关键证人,给人家塞点儿钱,让他们在庭上把一切都如实招来,这事也就完全打发好了。
毕竟和什么过不去,也不可能和钱过不去。
父母牵线未经过本人同意,索要彩礼也只是为了给哥哥娶妻备用。再加上金淼哥哥的录音里说了金淼跳楼前一天的情况,基本已经可以复盘整个事件是如何发展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部智能手机在被摔碎当天就让金淼的父亲亲手扔进了垃圾桶,那袋垃圾也早已经被扔进了他家楼下的垃圾箱里不知所踪,
本来这场官司就是以“金淼死因是否和聂商海有关”来展开的,所以现在也可以落下帷幕了。但聂明城却给所有人送了个更大的礼物,包括聂商海。
金淼家住七楼,坠楼后当场死亡的概率极高,但金淼最后的尸检结果却是失血而亡。而且调取了监控,坠楼后的那一片位置虽然比较隐蔽,却还是有人经过,她那时完全有能力呼救,但她没有,而是自己在冬夜里强忍着骨折与严寒,最终将自己完全浸没在从身体四散流出的,与积雪相融的鲜红血液中,主动拥抱死亡。
而且金淼死时手腕上的手表也记录了她坠楼时心率瞬间升高的时间与死亡前心脏微弱跳动的时间,中间相差了近十分钟。而感受不到脉搏后,手表也就停止了自动记录异常心率,所以最近的记录便只有金淼死前的心率。
聂商海回了班级后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袭雨威。他自己甚至在听到时都不敢相信,直到那个新人律师拿出纸质的尸检报告,他才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本来还有机会的,为什么非要选择走这条路?前途明明还有光亮在,并非完全漆黑一片。为什么?
也许是撑到极限了,不想再故作顽强了,才在那一刻选择了最简单的那条路。
今天是周五,不上晚自习,第二天也是六日假期,聂商海放学后没和宁为豪他们一起走,而是快跑几步拦住袭雨威。
袭雨威每次走的都很急,每次放学基本都是第一个冲出班级的那个,所以聂商海只能在收拾好东西后,再小跑一段路才能赶上这位匆忙的年级第一。
“怎么每天都走那么快?”聂商海说话时并没有以前那种轻松惬意的嗓音,反倒有些低沉,好像因为这件事很疲惫一样。
“习惯了。”袭雨威回答他的话后,犹豫几秒又接着说:“今天没抽出时间问你,金淼的事怎么样了?”
“嗯……”聂商海跟在袭雨威身边的往前走,为了让对方降低速度便抬起胳膊将手臂搭在他身上回答:“处理完了已经,她家长在无理取闹而已。”
“那就好,但是以后别再这样了。”袭雨威这段时间不止说了一遍这话,但聂商海每次都敷衍着应和过去,这次也一样:“都是同学,没事儿。”
袭雨威听后也只能轻声叹气。
“我有东西给你。”聂商海伸手拍拍自己羽绒服外兜,示意东西在这里,但没有伸手掏的姿势,而是继续说:“能去你家再给你吗?”
袭雨威闻言偏头看一眼聂商海,一时没应也没拒绝,想了想说:“不想给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要。”
“你一定想要,”聂商海说:“因为是金淼的手机。”
“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袭雨威这次彻底转过头把正眼对向聂商海,脚下的步子都停了。
“哎呀,到你家再说呗,行不行?要不去我家也行,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聂商海搭着他的肩膀也停下脚。
“……还是去我家吧。”袭雨威扭过头继续看路往前走:“但是你给完就马上走。”
聂商海没吭声,行还是不行也没回应,袭雨威就当默认了。
一月份的天很冷。袭雨威平时都是走路回家,下晚自习回到家时基本上已经十点多,冬夜又寂静又寒冷,有时又有大风,他的外套不是自热装置,也不完全封闭保暖,总归会有风钻进里面,回家时手脸基本都冻得通红,脚也麻到没有知觉,还得再用温水暖暖,不然睡的也不踏实,第二天起来脚背都还冰冰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冬天的回家路上坐进一辆牌子车,虽说九月末也坐过一次,但那时候没这么冷,没能体验到这车里的暖风有多温暖,只体验到了座椅的舒适。
司机这就是之前的大叔,这次都不需要袭雨威给指路,大叔自己就把车开向了正确回家的方向,依聂商海的话来说,就是:他之所以能当司机,就是因为认路,不然去哪都用导航的话为什么要专门雇个司机啊?
出车门后袭雨威还不忘了给聂商海提个醒:“进我家门,给了东西,马上就走,懂了吗?”
“懂,懂。”聂商海其实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啥,就听到最后一句懂了吗。
本以为住处是前面的老旧小区,结果没想到被带着从旁边的小胡同钻进去了。走了一段路才到了一扇铁门前,看着袭雨威熟练地伸手开门,推门,再关门,聂商海转头朝院里看去,里面是一片小菜园,菜园里堆满积雪,再往前是个灰色墙面的小平房,从大门到房门前被清扫出来了一条小路,屋里隐约飘出来的饭香味顺着小路的路径飘到大门前的两个人身边。
“走吧,进去。”袭雨威说。
“你把门关上了?到底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聂商海问。
“没长手?走的时候自己不会开?”袭雨威丢下这么一句就自己沿着小路走到屋前伸手开了门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