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又走过一趟市集,最后两人各自怀抱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回了营地。
正赶上吃晚饭的时间,双手腾不出来,林栖直接一脚踹开门,门板正好扇到听见声音想来开门的赵锦城。
桌上摆着丰盛的餐食,刘德虎抱着女儿坐在桌旁,张秀半蹲在地拿着筷子逗小孩。听见门的动静,空气仿佛停滞了,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这边。
莫云乐:“......”
赵锦城:“......”
林栖大咧咧走进门:“愣着干嘛啊,没看见莫夫人给你们带了东西?就这么让我们干拿着?”
赵锦城最先从地上爬起来,张秀一个箭步蹿过来,刘德虎领着女儿要慢一点。
刘德虎的女儿五六岁的样子,还穿着过年的大红袄,扎俩麻花辫,小脸圆润,一双眼睛黑亮亮的。
莫云乐探出头,正看到小丫头揪着她父亲的裤腿,一脸好奇又警惕地盯着她看。
林栖将所有东西都摆在地上,单独把那只刺绣小老虎挑出来递给莫云乐,眼睛直瞄小丫头。
莫云乐立刻会意。
“丫丫,这是莫云乐莫夫人,不用怕。看,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刘德虎紧接着:“没错丫丫,咱们家冬天的吃食还多亏了这位夫人呢,可该好好谢谢人家。”
爹爹开口,丫丫才终于放下戒心,双手捧起面前瘫在莫云乐掌心的小老虎,声音脆生生的 :“谢谢姐姐!”
到底还是小孩子,拿到玩具之后兴奋的心情藏都藏不住,走路都像要蹦起来。
赵锦城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跟在后面:“哎哟,小心点啊,别摔着。”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一筷未动,他们都在等着两人回来。
峨眉刺还没做好,林栖带着莫云乐重新回到训练场地:“今日不扎马步了,教你些别的。”
还不待发问,她猛然转身,左手出拳。一拳带风直冲面门。
莫云乐条件反射性地眨眼偏头,抬手挡在脸前。林栖瞅准机会,收回左拳,换右手冲拳,结结实实地砸在胃上,把人冲出去两三米远。
“咳咳咳!”莫云乐蜷缩在地,一手捂住腹部止不住痉挛,剧烈的疼痛使得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林栖收手抱拳:“冒犯了莫夫人,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挨打。”她一笑,“不仅是进攻,在实战中,挨打也是十分重要的。”
“例如您方才的反应便不正确。我只是用了五分力,在实战中,倘若对手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在对方用尽全力的情况下,那一拳甚至足以杀死您。”
“所以您还需要学会如何面对进攻以及如何正确抵挡。”
“......”莫云乐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剧痛让她说不出话,但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林栖。
“不急,您先缓缓,今后挨打的机会多着呢。况且这一拳也着实不轻。”
得了话,莫云乐也没再坚持,直直瘫倒在地。
“若是想做出及时的防卫,那就必须能看清楚敌人的进攻路线,所以像您方才眨眼、偏头等反应都是不可取的。但这是我们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动作,所以必须要通过后天的练习改掉它......”
对于莫云乐而言,林栖的话像是闷在水里一样。渐渐地,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终于连这闷在水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
天色没有多大变化,太阳似乎向南移了些。她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林栖,桌上点燃的香飘出丝丝缕缕的烟。
一开口,嗓子里泛着血腥味:“我晕了多久?”
“两柱香。”林栖显而易见松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您可好些了?”
吞下带着血味的唾沫,莫云乐点点头。
“那我可就继续了?”
“......嗯”
“呼......毕竟练武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您谅解一下。”话音还未落,林栖再次冲上来,右手握拳蓄势待发。
“盯住我的出拳路线!”
莫云乐调整好状态,屏气凝神盯住越来越近的拳头。
三、二、一!莫云乐侧身躲过,目光聚焦在堪堪贴着自己面庞擦过的拳头,正为自己躲过一劫松口气,后腰传来剧烈的疼痛,再次跪倒在地。
在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右拳上时,林栖跟着抬腿屈膝侧踢,正中她的腰窝。
“敌人不是只有一只手,死盯着一只手只会让您的注意点太过狭隘,从而忽略致命攻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小心您的后背。”
说完,不等莫云乐站稳,林栖再次冲上前......
“现在这些训练,也能提高您忍受疼痛的能力。在战场中,几乎没有人能做到毫发无伤,但一受伤就会痛到失去行动能力绝对是死路一条......”
整整一天,从清晨到傍晚,莫云乐几乎是刚站起来就倒,倒下再站起来......等训练终于结束,胳膊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需得林栖搀扶着才能慢慢挪回房间里。
扶着莫云乐坐回床上,林栖掏出一瓶跌打药:“老早去李军医那儿讨的。在这儿想找人给您上药恐怕不便,如若您不嫌弃,我便代劳了。”
“不用,林将军去休息吧。”莫云乐拿过药瓶,“我自己来便好。”
“您确定?您现在的状态......”
“多谢林将军。”
笑话,被揍了一天,她现在看见林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林栖将药放到她手边退了出去,刚关好门,就看见等在门边皱着脸的李军医。
李军医对于莫云乐习武持鲜明的反对态度。他十分不解莫云乐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为何要跑到边疆吃这苦头;而且也并不认为她能够成为第二个林栖。
李军医刚张开嘴,林栖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笑嘻嘻地开口打断:“哎哟李军医,还在这儿等着呢。没想到你如此挂心,我替莫夫人谢过你了。”
“我是想......”
“不过今天那帮家伙训练的时候好像也有不少受伤的,还需要你照看些。你可不能光记着莫夫人不记得他们啊!”她拍拍李军医的肩,“我还有事要去找赵将军商量,就先走了。”
“......唉,是。”
“哈哈哈哈哈,那帮小兔崽子们可得好好谢谢你!”林栖没再说什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远了。
“呼——”莫云乐费力撑起身子,褪去衣裳,将后背对着铜镜。
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遍布青紫,整个背部都难能找到块好皮,稍微一动便是牵动全身的疼。
她挖出药膏,一点点试探着按上青紫处,逐渐加重力道,想要揉开瘀血。
“嘶——”
“叩叩”
“云乐,云乐你现在方便吗?”赵锦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莫云乐赶忙把衣服重新穿好,“稍等。”
“不急,慢慢来。”赵锦城后退两步,“你现在可还好?方才林栖来找我说要教我给你战术,你觉得如何?”
门被拉开,莫云乐扶着门框勉强站稳,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我还好,可以。”
赵锦城看着她,满脸怀疑:“真的?你的嘴都白了。”他指指自己的嘴。
“无妨。”她抿抿嘴,尝试抿出一丝血色,“死不了。”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
“嗯。你说要学战术?”
“是啊,林栖来找我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他挠挠脑袋,“她的意思是让你跟我学,但你要是觉得不习惯的话,继续跟着林栖学也是不错的,她鬼点子也不少。”
“不了,找林将军教我已经很麻烦了,也不好再麻烦人家。”莫云乐努力提起嘴角,“相信赵小将军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肯定也不是空凭一身武力对吧。”
“那是自然。”赵锦城骄傲地挺起胸脯。
“那便说定了,明日我来找你。你先好生歇息,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来,你吃些东西。”
整个冬天,莫云乐不是在室内看书,就是在室外吹风。同时,随着积雪逐渐融化,星星点点的绿意重新萌发在这片大地上,军营里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几乎以年为单位轮回的战争又重新迎来新一轮轮回。
赵锦城几人训练愈来愈严苛,手下的士兵也不敢再插科打诨、嬉皮笑脸。
而距此四百里地之外的草原上,一顶帐篷被数十个穿着皮甲、手拿大刀的胡族士兵严严包围。
内里,床上却只躺着一个瘦若枯骨、形容枯槁的老人。老人双眼凹陷,目光盯着帐篷顶逐渐涣散。
“阿爸!”床边跪着的女子紧紧抓住老人快要脱力的手。
“你们……要注意……我死了……不能让其他人反……”老人气若游丝,艰难地望向立在床边身形魁梧的壮年男性。
“是,阿爸。”男人单膝下跪行礼,右手握拳抵在胸口作发誓状,“首领的位置,只能是我们部落的。”
“那就好……咳咳,咳咳咳!”老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咳!”缕缕血迹从老人嘴边溢出。
“阿爸——”女子哀嚎出声,泪水夺眶而出,“阿爸!阿爸!”
“咳咳。”老人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哈曼,你也是,首领的位置……咳咳……必须得是……我们部落的。”
“是。”女人擦开眼泪,站起,走到男人身边以同样的姿势跪下,“我哈曼,誓死守卫部落的尊严!”
“我完颜律,誓死守卫部落的尊严!”身边的男人紧随着低头。
“好……好……好……”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但却是笑着的、平静安详的。
终于,床上的人再没有生命体征。
“报——”小兵冲进帐篷,“虎丹部落的人已经到了二十里外!”
“哼,他们倒是快。”哈曼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水光,“哥哥,让我去吧。”
完颜律望向老人的方向,点点头以示回应。
得到首肯,哈曼踢起脚边摆着的大刀伸手抓住,昂首阔步走出帐篷:“所有人跟我来!让这帮不自量力的人看看,谁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听着整齐离去的脚步声,完颜律最后低头:“就从这场胜利开始。”
说完,他也提起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