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无响 第4章 沉默的证词

录音播放完毕的瞬间，教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一块透明的琥珀。林美琪的脸像被按了暂停键，嘴角抽搐着定格在一个扭曲的表情上。沈俊言收回手机时，斯念看见他手腕内侧的针孔排成省略号的形状，仿佛那些细小的伤口也在无声控诉。

"现在，"沈俊言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声音像撕开一卷纱布，"该我说了。"

他裸露的锁骨下方蜿蜒着一条蜈蚣般的疤痕，缝合线留下的针脚粗糙得像孩童的涂鸦。斯念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摔破膝盖时，自己用创可贴笨拙地贴成十字形——那时候的伤口会结痂，会愈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皮肤下埋着随时会崩裂的涤纶血管。

"马凡综合征。"他敲了敲摊开的医学辞典，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数字在阳光下渗血般刺眼："87%的死亡率很可怕？但比起这个——"他突然抓起林美琪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着尚未发送的聊天记录：【斯念的心脏病和我表哥一模一样，她活不过...】

忽然斯念的笔袋掉落到地上，钢笔滚到了沈俊言脚下，他弯腰去捡的动作很慢像骨骼在无声抗议当他站起来时，脸色比教室的墙壁还要苍白。

暴雨在放学时分准时降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处决。沈俊言撑开黑伞时，金属伞骨发出生涩的摩擦声，像是很久没人使用。他们保持着微妙距离走在雨幕里，伞面倾斜的角度刚好让雨水浇透他的右肩。

"你早知道我的病情。"斯念盯着水洼里破碎的倒影。这不是疑问句。那些深夜查阅的医学资料，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此刻全部串联成冰冷的证据链。

沈俊言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雨水在封口处晕开深色的圆斑："上周四你去复诊时，李医生桌上的档案。"袋子里滑出一份基因检测报告，患者姓名栏被黑色马克笔涂改得面目全非，但结论栏清晰印着：【COL5A1基因突变，建议亲属筛查】。

"你偷拍我的病历？"斯念的声音像摔碎的体温计。

"我偷看了自己的。"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缕血丝，很快被雨水冲淡："温哥华儿童医院的原始记录...我们用的是同一份基因模板。"

说完双方都保持沉默，他们就这样无声的走进便利店，便利店橱窗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斯念觉得他整个人正在溶解在雨夜里。

自动门叮咚开启时，沈俊言挂在收银台旁的体温监测仪突然响起警报。护士打扮的店员匆匆赶来，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僵住："沈...同学？你妈妈刚才打电话..."

"只是避雨。"他迅速关闭警报，从货架取下两罐热饮。易拉罐开启的瞬间，蒸汽在他镜片上凝结成雾，让斯念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所以这就是你转学的原因？"斯念的指甲在罐身上刮出细痕，"像个临终关怀志愿者似的，每天监视我的心跳？"

沈俊言摘下眼镜擦拭，露出青黑的眼窝："我爸的飞机明早落地。"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本该有枚家族戒指，现在只剩苍白的压痕："他带着蒙特利尔医院的切除方案来。"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导管痕迹。斯念突然意识到，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图书馆的邻座，体育课的缺勤记录，甚至辩论赛的分组——都是精心计算的轨迹，像化疗药物精准狙杀癌细胞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