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无响 第3章 他画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心脏

图书馆的灯光像一层薄薄的黄油，涂抹在深夜的书页上。斯念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辩论赛的资料已经铺满了整张长桌。对面的沈俊言正低头写着什么，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最后一个论点......"斯念刚开口，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下意识抓住桌沿，指节泛白。

"斯念？"

沈俊言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她看见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的手掌贴上她前额的一瞬间，斯念打了个寒颤——那温度太冷了，像一块刚从冷冰柜取出的不锈钢块板

"你发烧了。"他声音发紧，"药放在哪里？"

斯念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瞥见他挽起的袖口下，那些针孔连成的线一直延伸到肘窝，像一串诡异的摩斯密码。

沈俊言的手从她额头移开，转而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指腹有薄茧，压在斯念的脉搏上，像在默数她心跳的间隙。

“能站起来吗？”他声音很低，几乎是气音。

斯念想说“能”，可刚一起身，膝盖就软了下去。下一秒，沈俊言的手臂已经横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抄过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斯念下意识攥住他的衬衫前襟，布料下的肋骨轮廓硌着她的指节。他抱人的姿势很稳，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又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走廊的灯光惨白，沈俊言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他的呼吸声很轻，轻到斯念几乎听不见，只有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放我下来……”她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声音发紧，“你比我想象中轻。” 斯念僵住了。

他的语气太平静，可手臂的肌肉却在细微地颤抖，像是这具身体已经逼近某种极限。

医务室的门被沈俊言用肩膀顶开时，冷冽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他把她放在诊疗床上的动作很轻，可床架还是发出一声金属的哀鸣。

斯念抬头，正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他的睫毛在颤，额角有细密的冷汗，嘴角却抿成一条固执的直线。

“躺好。”他说，转身去翻柜子时，背影瘦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医务室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冷白色的光斜切在沈俊言的背上。他背对着斯念翻找药柜，后颈的棘突在皮肤下凸起，像一串未愈合的钉痕。

斯念的视线落在他的书包上——黑色尼龙面料敞着口，露出一角白色药瓶。她伸手勾住书包带，药瓶滚出来的瞬间撞在床脚铁架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沈俊言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

斯念正捏着那个半透明的塑料瓶，指尖摩挲过被撕毁的标签边缘："……阿霉素？"

药瓶在她掌心微微发潮，像是刚从他贴身口袋里取出。

沈俊言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针尖般的寒意顺着脉搏刺上来。

"还给我。"他声音哑得可怕。

斯念却突然将药瓶举高，迎着光看清里面淡红色的药片："化疗药？"她的指甲在塑料瓶上刮出细响，"你每天躲在洗手间吃的就是这个？"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像被聚光灯照住的夜行动物。

抢夺中斯念的指甲划过他手背，留下三道泛白的痕。沈俊言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撞上药柜。

玻璃瓶罐碰撞的声响里，斯念看见他蜷缩着按住右肋，指缝间露出纱布边缘——那里渗出一小片新鲜的血迹。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沈俊言慢慢直起身，嘴角却扯出个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转学回来了。"

药品上的标签刚好被斯念撕下来，林美琪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他们肯定在医务室！我亲眼看见沈俊言抱着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俊言迅速松开手，药瓶掉进斯念的校服口袋，沉甸甸得像块烙铁。

"躲起来。"他把她推进储物间，在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斯念从门缝里看见林美琪带着三个女生闯了进来。

"哟，大学霸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林美琪的声音甜得发腻，"该不会是在等你的小女朋友吧？"

沈俊言背靠着储物间的门板，斯念能感觉到他的肩胛骨抵在门上微微发颤。

"让开。"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急什么呀？"有人踢翻了椅子，"听说斯念能当上辩论队长，是因为她帮你写了半个月作业？"

储物间里的斯念攥紧了药瓶。她突然意识到——那些针孔，那些药片，那些他弯腰时僵硬的姿势，全都串联成了一个她不敢触碰的真相。

暴雨持续到凌晨。当斯念终于回到家，那张标签已经在她手心里捂得发烫。

她拧开台灯，用手机拍下残缺的标签，在搜索框输入那行小字："Doxorubicin Hydrochloride"。

页面加载的几秒钟里，雨声突然变得很远。当搜索结果跳出来时，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整个屏幕：

【阿霉素：用于治疗恶性肿瘤的化疗药物。常见副作用包括心脏毒性、骨髓抑制......】

书桌上的《临床心脏病学》啪地掉在地上。斯念想起沈俊言笔记本上那行字："主动脉瓣狭窄，可能伴随心肌缺血"，还有底下那颗被箭头刺穿的心。

原来他画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心脏。

第二天清晨，沈俊言的座位空着。

斯念盯着那个空座位，直到徐莹捅了捅她的胳膊："看群消息了吗？林美琪把你和沈俊言在医务室的照片......"

班级群里的照片拍得很模糊，只能看见沈俊言把手搭在斯念额头上。但配文却无比清晰：《学霸情侣深夜医务室密会，论优等生的真面目》。

斯念猛地站起来，课桌发出巨响。全班安静下来的瞬间，教室门被推开——沈俊言站在那里，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他径直走向林美琪，把手机拍在她的课桌上。

屏幕上是正在播放的录音："......只要你把照片发到群里，我就告诉你沈俊言的病历......"

林美琪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现在，"沈俊言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轮到我说了——"

他转向斯念，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医学辞典，翻到折角的那页。斯念看见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段落：

【马凡综合征：遗传性结缔组织疾病。心血管并发症包括主动脉瘤、瓣膜脱垂......】

"昨天的问题，"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现在回答你。"

窗外，雨终于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那本摊开的辞典上，也照在沈俊言伸出的手腕上——那些针孔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是一串没能说出口的摩斯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