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无响 第2章 心脏与日记本

斯念回到家后，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渐渐停了。

斯念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沈俊言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样子，他叫她“小胖妞”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把黑伞下，他靠近时身上淡淡的苦橙香。

她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

——他变了好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的肩膀宽了，个子高了，声音低沉得陌生，可那双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像盛着星光的深潭。她记得他弯腰捡笔时，后颈露出一小块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手腕上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斯念的指尖在被单上轻轻划着，仿佛在描摹那些细小的痕迹。她想起他递资料时，袖口微微上滑，露出的那一排整齐的针眼，像是被什么精密仪器测量过距离。

——还有他妈妈……

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女人，白大褂被雨伞遮住一半，却遮不住她审视的目光。斯念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像是被人轻轻攥住了心脏。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树枝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晃，像极了小时候她和沈俊言用手电筒在墙上玩的影子游戏。

“但我会回来找你。”他的声音隔着岁月传来，轻得像是幻觉。

斯念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坠入梦境的前一秒，她恍惚听见雨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嘀嗒。”闹钟尖锐的铃声刺破梦境。

斯念猛地睁开眼，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连睡衣都没换。

窗外，雨后的天空澄澈得像被洗过的玻璃，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她伸手按掉闹钟，指尖碰到床头那本《心脏外科解剖图谱》——书角有些卷边，显然经常被翻阅。

“念念？”忽然，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药吃了吗？”

“马上。”斯念条件反射般把书往枕头下塞了塞，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小小的药盒。白色的药片躺在掌心，像一粒被晒干的眼泪。

她仰头吞下药片，苦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7:15，校门口等你。」没有署名，斯念盯着这行字看了三秒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屏幕边缘，能对他说这句话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沈俊言站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衫，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看见斯念时，他下意识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但斯念还是瞥见了他手背上的医用胶布。

“早。”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枝头栖息的麻雀。

斯念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鼓鼓囊囊的书包侧袋：“带伞了？”

“天气预报说下午还有雨。”沈俊言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表面飘着融化的棉花糖，“三分甜。”

她怔了怔。这是她小学时最爱的搭配，但自从确诊后，医生就禁止她摄入过多糖分。

“你怎么……”

“猜的。”他打断她，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们沉默地走向教学楼。经过医务室时，沈俊言突然加快脚步，像是害怕被什么追上。

上午的生物课上，老师正在讲解心血管系统。

斯念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心脏结构图，二尖瓣、腱索、□□肌……每一处都精确得像教科书上的插图。

“斯念，”生物老师突然点名，“你上来标一下血液流向。”

她站起身时，余光瞥见沈俊言正盯着她。他的眼神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斯念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箭头。

“非常好。”生物老师点头，“看来你以后是想学医？”

教室里响起几声善意的起哄。斯念低着头回到座位，发现沈俊言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 主动脉瓣狭窄，可能伴随心肌缺血。

底下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被箭头刺穿。

斯念的呼吸一滞。

午休时间，班主任李老师叫住了斯念。

“下个月的市级辩论赛，”他推了推眼镜，“你当队长，沈俊言当副队，没问题吧？”

斯念攥着袖口，点了点头。

“他刚转学过来，你多带带他。”李老师又补充，“听说他以前在省实验也是辩论队的，成绩很好。”

走出办公室时，斯念发现沈俊言正靠在走廊窗边等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肩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李老师跟你说辩论赛的事了？”他问。

“嗯。”斯念顿了顿，“你……为什么要参加？”

沈俊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旧笔记本，递给她。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斯念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

「2012年9月3日，晴。

今天斯念赢了班级辩论赛。

她站在讲台上说话的样子，像星星在发光。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她一起辩论，

是不是就能离她近一点？」

字迹稚嫩，日期是六年前。

斯念猛地抬头，发现沈俊言耳尖红了。

放学后的图书馆空荡荡的。

斯念和沈俊言面对面坐着，中间摊着辩论赛的资料。但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那本日记的内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她小声问。

“小学三年级。”沈俊言头也不抬，“你第一次帮我赶走欺负我的人那天。”

斯念怔住了。

她记得那天。沈俊言因为不爱说话被几个男生堵在墙角，是她冲过去，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挡在他面前。

“你……一直留着？” 斯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嗯。”沈俊言终于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黑，“搬走的时候，只带了这本。”

斯念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那张被折起来的超声报告单，推到沈俊言面前。

“那这个，”她声音发颤，“你也知道？”

沈俊言的目光落在报告单上，瞳孔微微一缩。

空气凝固了。

几秒后，他伸手，轻轻盖住了那张纸。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