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擎着红缨银枪,倒着碎步走到梁下时,一个套索从天而降又准又急地套住了她的脖子!下一秒,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吊在半空。
当啷!红缨枪掉落地上,她拼命扑腾,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施利昧把她拖上来时,已察觉出了不妥,再一看,演员没有涂粉的颌下一片紫涨,已然背过气去!怕是自己下手稍微再狠一点,这人已没了。
此时,这个人最初给人的诡异感已消失,快速解开绳套,片刻后,“谭艳秋”恢复了呼吸,施利昧把她简单捆了几下,防止坠落,腾空一跃,像一只急坠的鸟急扑向后台!
但是那个女裁缝已没了踪影。
此时小荷班已乱作一团,缺了主演,得赶紧想办法救场找人。她逮住人打听裁缝去向,都说没注意到。后门的李祯也没见到有人出来,这个裁缝要不是用什么诡术遁走,就是还在后台。
“又或者……”李祯眼眨了一下:“从戏台上跑了。”
那边厢,白赫兰和费玉听了一折书,没再欣赏戏曲,扔下一块银子后,摇着折扇来到了街市上。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往前行,一会拐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却始终没回头看看人群中一个提篮妇人。
这人蜡黄的脸,布衣荊钗,跟在他们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忽然,她把一只手伸进盖着布的篮子内,随即抬起来屈指一弹!阳光下,一个不甚分明的小黑点向前射去。
但是前方的那两个人忽然一言不合,吵了起来。白发的把另一个推搡到街边,撸袖子要打。
可两个人位置突然一变,小黑点儿刚好落在一匹拉车的骡子头上。骡车吱嘎响,蹄声得得远去。
仅仅挡住视线一瞬,目标就消失了!
她紧走几步去追,在这样开阔的三岔路口,如此醒目的目标怎么会消失?那一身纯阳气的炽芒断不会被人海淹没,唯一的可能是进入了巷子里。
她挎着篮子匆匆走进巷子里时,却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无。但是静默中总有一种诡异的危机感,她一步一停,眼观六路。
“吱哇!!”忽然凄厉的一声哭叫响起,吓得她一激灵,篮子中的东西哗哗洒了一地。
一只花猫从墙头探头探脑,顿了一下,跃下地来。
猫爪刚挨到地,她刚刚洒落脚下的那些黑点就动了!有几只急速地弹射蹦起,落到猫耳上,其余黑点儿迅速围拢,瞬间把一只猫淹没,甚至没发出第二声猫叫!
女人慢慢向前走,脚下的黑点随着她的方向沿着墙根蠕蠕而动,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这个时候的女裁缝气质像变了个人,早已没有一开始的朴实腼腆,脸上噙着笑,扭腰摆胯款款而行,说不出的一股冶艳风流,尽管还是蜡黄着一张脸,却自里向外散发着致命的荷尔蒙!
但是俏媚眼抛给了傻子看,用这个姿态一直走到巷尾也没遇上任何人。出来就是另一条大街,细细刮过视野里的人,不见那阳气罐。确定是跟丢了。
女人双眼暴突,咒骂一声,却在不经意回头时看到身后方才走过到巷子里。看到身后方才走过的巷子里,一个修长的深绿色身影正在背向而行。
女人不由一阵狂喜,潮水般的黑点一涌而上,从地上及两侧墙上三路围拢目标!
她也是过于急迫,竟没去想为何短短一瞬阳气罐怎么熄火了?前方的人影形象固然分毫不差,却如一道淡淡的水雾,越来越看不着切,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已近在不足三步处。
“砰!砰!砰!”三声巨响连响凑成一声,黑烟滚滚弥散!
女人惊恐后退,却见前方浓烟中走出一个恶魔般的身影,王幼安一句话也没有,唰地又抽出三张,爆裂的威力使两边的砖墙咔咔裂缝。妇人浑身冒烟,发髻、衣服都被烧着,她惊叫着向外逃窜。恰好后街有给禅院送水的牛车拉着数个大木桶,妇人奔出时正好撞在木桶上,众人见到她的惨样大惊,齐齐动手舀水给她浇灭。问起缘由,那妇人不住地朝无人的小巷张望,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王幼安的火符对于魔物来说杀伤力max,可以说一击致命,而于寻常活物的作用还不如一个二踢脚。
妇人胜在把黑点驱除身体之后,魔气也随之离开了她,不然那些魔气被引爆她早已成灰了。
被送水工救助捡回一条命,妇人遮遮掩掩回到了城中贫民区的巢穴。
她其实也只是表皮被燎了一下,连烧了的头发都是假的。发套一扔,衣服一换,洗洗擦擦,她还要早些回到天础禅院去伺候师父。
没错,她就是天竺禅院那个的那个团宠慧颖小和尚。
上次伪装成得道高僧,用赠丹的方式钓阳气罐,没得逞。
——开玩笑,那可根本不能吃,里面全是虫卵,别说吃了,就是挨到皮肤也有可能会被虫子钻进毛孔。当时若是寻常的善男信女,早就千恩万谢接过来了,到时候仙丹入口,什么都得听人家慧颖的。
但是普通人慧颖也看不上啊,人家现在嘴也刁了,宁尝仙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当然,平时还是靠烂梨解饥。
慧颖急匆匆返回山门,一路还得防备那个出手狠辣、杀神一般冷酷的男人。那人竟然全身一丝阳气也无,整个人如一块冰冷的玉雕,好看,咬一口会崩了牙!
与他的胞兄弟是两个极端,都是一样可人疼的模样,竟藏着那般可怕的手段!今天动用了全部的眼线去跟踪设计他们,最后打雁不成,反被雁儿啄瞎了眼。
傍晚时分,乌鸦停在禅寺门口柏树上好一会儿,嘶哑地叫了几声,飞山里去了。
山门口的官道上没了行人,慧颖小和尚却迟迟没回转,知客僧不由有些担心。伸长颈子远远地瞭着。
朦胧中出现一个光头灰衣的影子,踉踉跄跄奔走而来,才跑几步就捂住肚子呼哧急喘,看来已经剧烈运动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不就是慧颖小师叔吗?他在逃什么?莫非遇见了狼?
知客僧慌忙抄起一旁的哨棍迎头去救,可没想到慧颖跑着跑着竟被一条长蛇样的绳索一下套住了脖子!像一只被牧人套牢的小牛犊,毫无还手之力地就这样被拖着跑了!
来者骑一匹枣红大马,穿着群青衣衫,看不清样貌。嚣张地用慧颖在官道上勾起一串滚滚烟尘!
达官贵人拜大山大庙,底层民众也需要信仰寄托。前者祈求这辈子永享荣华,后者幻想下辈子摆脱苦难。于小门小户的信徒而言,像天础禅院这样的高端机构,只有在大节日时方能去凑一眼热闹,多数的时候他们只能就近解决精神诉求。
比如每日定点去村间小庙打卡。
云家庄坐落在半山腰,官道正好穿村而过。道上道下各一半人烟。是左近最大规模的一个村落,此地水田修得好,百姓温饱之余,手上颇有几个钱。
有了多余的钱,就会做多余的事。于是就有了村中心的小庙。
云香梅多年来秉持着早晚各上一炷香的习惯,她走时把庙门虚掩起来,这个点正是家家户户晚饭时间,相信不会再有人来。
他踮着小脚摸进自己家院门时,只听嘚!嘚!嘚!的马蹄声自身后大路上传来,回头看时,有人喝道:“闪开!”
她被扬起的灰土遮了眼,慌忙关好院门,和他的傻儿子一起透着一指宽的门缝往外外瞧。
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为免多生枝节,看见前方有零星火把时,施利昧下了马,把慧颖扯到了路边一座小庙里。
绳子刚一松,慧颖就一弹而起,却被施利昧一脚踏在胸口,又不动了。
慧颖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和阳气罐、活阎王一伙的那个女孩。
只是她一直用绳索攻击,并未触碰慧影身体,委实不好对付。此时见她的脚踏踩过来,立刻有了可趁之机,数只小黑点被放出,悄无声息地朝她爬去!
那料,刚挨到施利昧的脚,便“砰!” 地一声炸成了齑粉!
施利昧笑起来,给慧颖展示她靴上贴的一排神符:“看看这东西眼熟吗?呵呵...你还有多少子孙没放出来?一起放吧,听个响,正好热热闹闹地把你送上西天!”
闻听此言,慧颖哪还敢再放虫?只得苦苦求告,许诺若是放他走,必定不敢再在他们面前出现,还有大批财宝相赠。
——有道是财帛动人心,关键时刻它是救命的砝码。
施利昧:“大批?有多大一批?是不是整间屋子都是包袱行囊啊?光是不同人的名碟、印鉴都有高高的一堆,银两砌起来到屋顶!老尼姑,这些你收集了多久?!”
她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到最后是怒不可遏的诛心之问。
慧影愣住,施利昧描述的那些分毫不差,正是他在小据点的库房。又喊出“老尼姑”这三个字来...说明了什么?老底也被知道了吗?对方这伙人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