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上的时光实在无聊,小朋友已经拿着画了小兔子的纸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继续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风景,直到夜幕降临,山间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看见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拿出手机,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八点。乘务员推着小车,轱辘地响,饭菜、泡面和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满整个车厢,理了理衣服走向车厢连接处,我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边一次来缓解我的恍惚感。
这个时间车厢的行人多得不可思议,我一路避让终于回到了座位,就见穿着旗袍的优雅妇人朝着我打招呼。脚步不受控制地移向了她,只见她小声地说了什么,被车厢里吵嚷的人声盖过。我俯身想她靠近,她似乎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刚刚麻烦你了,吃点葡萄,今天刚买的,很甜。”她捧起一个塑料小碗,里边装满了紫红的葡萄,葡萄皮上挂着小片白霜,如同她盈白的手腕上带着的那个春彩手镯,娇俏又温婉。
“谢谢,我很喜欢与她玩。”我朝她笑笑,伸手扶了扶靠在她身上睡的快要掉下去的小孩。看着手上的葡萄,我静静地吃了起来,旁边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上网查了下车次到站时间,又继续发呆。
凌晨三点多,广播提示到达终点站,刚下车便被迎面扑来的潮湿洗去了睡意。乘客们推着、提着、扛着自己的行李,不知道是归家还是出差亦或者是晚到的学生都风风火火地走向站台。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背着画包随着人群走向那个出站口。
这个陌生的城市似乎还未沉睡,路上车来车往,到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零零散散的亮着灯。在运动的列车上坐了几个小时的疲惫感让困意迅速侵蚀我的意识,看到不远处的酒店招牌我缓慢地走过去。
在意识消散是我收到了温文的电话。
“好好休息……”剩下的,忘了。
雨后的树林,淅淅沥沥落下的阳光,青草,泥土……这一觉让我格外惬意。我应该好好探索一下这座城市,极度的疲惫之后一场好梦往往能够治愈。
凌晨的景象便可以让我预见这座城市的繁华,但阴雨连绵地笼罩下的城市不见消沉,反而更加将这座犹如江南美人的城市描上一件薄纱,将她的窈窕不经意间泄漏。
我朝着这里古老的神祇走去,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把画架架好,留出一个空桶,接住天际落下的福泽。我虔诚地画着这处神圣的地方,空气中不时传来的香火味和低沉的诵经声,让我平静下来。
湖面渐渐平静了下来,藏匿在枝丫下的白鹭伺机觅食,搅乱好不容易平静的水面。
“江先生,我们谈谈?”在我落下最后一笔时,身后想起来脚步声。回头便看见昨日消失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撑着一把黑伞,藏在阴影里。
湖心亭中,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这个男人一言不发,懒得看他欲言又止的嘴脸,我靠在木制的椅背上,看着湖面上捕猎的鸟。
“我可以叫你芋头吗?啊,就是……”
“可以。”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两个长得有点像。我是想说,我是你的哥哥。”哥哥?我的亲人?不记得了,我也曾多次怀疑我的薄情寡义,因为在他人提及亲人时我会有从心底升起的厌恶,更多的应该是回避。但是,我知道,我是有亲人的,因为大学时有按时到账的学费和定期存入的生活费,我以为是温文的手笔,但我问过她,她却矢口否认,说是我的亲人存入的。我相信了,但我并不想深究,我心安理得地受用,所以当他说出“我是你的哥哥”这句话时,我也相信了。我瞟了一眼男人,见他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不经失笑。
“知道了。”
似乎是被我带着笑意的声音惊住,他张了张嘴。
“我可以抱抱你吗?”男人得寸进尺地索求久违的亲情,但我看看他张开的怀抱却觉得厌恶。
“不可以。”
他垂下手却并没有失望,反而解释道:“我只是太久,太久没有和你亲近了,抱歉。对了,我单名一个“砚”砚台的砚。”江砚,这人身上可没什么书卷气,反而有着一股匪气,高大,危险不经意间却露出点憨厚。眉眼间的俊朗,总会让人对他降低防备,这让我想起那晚他的失落。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鬼使神差地揉乱他的头发。我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亮起来,惊醒似的缩回手。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我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他尽心尽力地将我画包背着,我乐得清闲,一路走一路拍照。不一会,我的相册塞满了大街小巷,落叶,鲜花。
饭店像是个小农庄,门前栽着一颗四层楼高的栾树,小灯笼似的蒴果绿得鲜艳,满地的黄花铺满了庭院。
看着那棵娇嫩欲滴的翠色灯笼心生爱怜,呆呆地看了许久。
“芋头,等它红了哥哥帮你捡些穿手串。”男人亲昵的站在我的身边,熟稔而又宠溺的话让我无所适从。躲过男人伸过来的手走进餐厅,假装不经意地提醒男人跟过来。心脏跳动的速度让我格外熟悉,窒息感让我昏昏沉沉,耳边无端响起的啸声,强烈的心跳声带走了我的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时我趴在餐桌上,一杯冰凉的水贴在我的耳后,还有一个与我保持着距离的男人。
“谢谢,我自己来吧。”下意识接过冰水握在手中,身上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脑子变得清明。
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默,一路上的所有景物都吸引着我的注意力,所以我花了两倍的时间回到酒店,到了酒店大堂时我发觉本该分道扬镳的“哥哥”,他提着大购物袋静静站在电梯间等待着电梯。
这么巧?心里正疑惑,走进电梯,却看见男人刷卡亮起了我所在的楼层。靠!温文知道了?我正在回忆所有温文知道我行踪的途径,手里不知不觉被塞进了一大袋东西。
“芋头?”电话几乎响了不到一声就被接起。
“温文,我在哪?”
“天照楼酒店?”我走到床头柜前看了一下菜单的logo,一字不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怎么知道的?”
“我不放心你,所以你的手机上有定位……”
“我收回我的话。”好好好,搞起了监视这一套。
“芋头~我这是担心你,那个黄老板多猥琐你又不是不知道。原谅我好吗?”不好,一点都不好。
“宝贝,姐姐这不是离你太远了吗,不能时时顾到你。你出去玩都不带我,我很吃醋的好嘛,你都不哄哄我,还生气!”臭女人,你还吃上醋了,怎么不买一屉包子蘸着吃?
“你早就知道吧?奸诈!还叫江砚过来监视我。”
“宝贝,你可误会我了,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要去的……不怪我。”温文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了,我听到了重物掉在地毯上的声音。
“不行,你要补偿我。”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要不是你现在公司,我高低得让你两腿哆嗦。
“那姐姐都听宝贝的好不好?”温文讨好的语气让我刚刚愤愤不平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温文实在忙碌,谈话不到五分钟,她又被一场会议拉了过去。不过,我成功为自己挣取到了一项权利,哈哈哈哈哈如今是我芋头大王的天下。
半天不到的放风实在不能消耗我的精力,我翻翻顺手拿回来的购物袋,发现里边装满了各式的一次性用品,以及一堆我喜欢的零食,原来他去买这些东西去了,昨晚疲惫的我只临/幸了这张大床,各式洗漱用品我也只用了牙刷和香皂,对于我这些东西可谓是送到了心坎上。
手机传来信息提醒,有新的好友。
头像是一滴墨水在水中扩散,名称是一板一眼的“江砚”二子,丝毫看不出这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的账号。
“谢谢你”手机空无一物的聊天框上打出了一段文字。
“没事,我知道你不喜欢外面的东西。”
无话可说。
翻看了一下画廊最近的作品名录,更多的画家加盟了之后,画廊的色彩更加丰富了,他们将我压抑沉闷的画作变成了阳光下的阴影,赋予它们别样的生机。
忽然想起温夫人那次示威一般的合作,这个早就让我抛之脑后的画作让我灵感乍现。8开的稿本被我画满了草稿,却总是觉得我们的同框不应该仅仅是并排站立,思索了许久,直到画本孤零零的躺着桌子上,那个让我满意的画稿也不曾显现。
梦中熟悉的身影,暗香浮动,二人情意缱绻绵长,似绽放的蔷薇,又似落入泥土的栾树花,风起有人鲜艳炙热,有人暗淡沉默……说不清道不明的,纷繁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