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去收上一批诱蜂桶和网,顺便再下一批。
两人开车下去半山。
下山的路上能看见远处的花田。大片油菜花散发着生机,遍地金黄。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吴烈询问封奇钰。
“齐总是怎么知道我们蜂场的?看直播还是?”
封奇钰咀嚼着他的措辞。
“我们”。
据他所知,蜂场实际控制人月余前就从迟祥变更为迟幂一人。
怎么也谈不上“我们蜂场”。
看来他对迟幂感情不一般。
不过这个猜想还有待验证。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刷到过你们的直播,我看账号有个作品里发了蜂场的视频,那么大片空地,不种点什么可惜了。”
吴烈也没深问,他一个花农,肯定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树卖出去。
开到林间目的地,俩人下车,吴烈准备好的工具有诱蜂水,诱蜂网,防蜂衣,望远镜,手套等。
这是一片很大的山林。
他拿出手机,按照之前在导航上标记了诱蜂点的红点寻找,一条线段上标有三四个点。
他们打算先去最近的那个。
仅距离他们几百米。
林中树林茂密,很容易迷失方向。
封奇钰帮忙提着东西。两人踩在树叶上,深一脚浅一脚穿行在密林深处。
他虚心请教:“蜜蜂会来吗?”
吴烈说:三至五月以及秋季九十月是诱蜂的最佳季节。而且我们曾经在这个地方成功过,蜜蜂记得这里,诱蜂率比较高。”
封奇钰点点头,他注意到吴烈的诱蜂箱摆放方位。
“看来不仅人喜欢坐北朝南的居所,它们也喜欢。”
吴烈有点意外他的观察力:“不错。他们对环境要求除了遮风挡雨有安全感之外,朝向也有需求。”
封奇钰笑得温煦,仿佛真是在总结诱蜂经验:“所以简单来说,摸清习性,制作安定舒适的巢穴,再给点甜头,它们就会傻乎乎上钩。”
吴烈有点不认同:“它们才不傻,他们会先派出侦查蜂出来,然后把信息带回给蜂群。就像每个蜂箱里的工蜂都会在巢门留下信息素,保证蜂箱里出外勤的蜂能准确找到家门回家。”
树林里搁一段距离就有被诱惑而来的蜂群。有的藏在腐烂的空心树桩里,有的在地面盘旋。
吴烈带了三个诱蜂网,给了一个封奇钰,让他试试放在一丛矮小的树叶旁。
嗡嗡的声音在树林里格外清晰。
吴烈提起一个蜂网,忽然停下来:“别动。”
封奇钰汗毛一竖:“有蛇?!”
“是马蜂。这玩意儿可比蜜蜂毒性大,会反复蛰刺。”
闻言封奇钰呼吸都变浅了,一动不动,和身上的好几只马蜂僵持。
有几只甚至快爬到他脸上。
十几分钟后,马蜂终于走了。
他出了一身汗。
之后继续挖蜂。封奇钰更小心了。
两人接连顺利收了剩下两处的诱蜂箱,没有走回头路,而是继续往前,从另一个出口绕过来。
就在这时,封奇钰听见了身后隐隐传来某种声音。
-
迟幂处理好手上事情,按照和吴烈在手机上约定的从密林的另一头出口进去和他们汇合。
她骑自行车过去,快到的时候把车停在一边,选择步行,这样能顺便开个直播,观众应该会喜欢这种户外的有意思的内容。
直播间名字改成了:密林深处的秘蜜。
一边走一边跟新进来的观众打招呼,介绍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还没踏进去,远远听见叫声。
紧接着就看见两个人从里头迎面朝她跑出来。
“快跑!马蜂——”
是封奇钰的声音。
吴烈提着东西紧随其后。
迟幂没看见手机里一瞬间涌进来一群观众。
不停有人分享直播间。
评论区也滚动起来。
【太好了是马蜂我们没救了】
【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好帅】
【那么狼狈都看得出来是帅哥!】
【人类驯服马蜂珍稀影像,录屏了。】
后台收到私信,还涨粉了不少。
封奇钰看见她还拿着手机不在状态,脚下生风,拉起她就跑。
迟幂莫名其妙。
难道吴烈没有告诉他遇见马蜂了不要跑,越跑越追得紧?
仔细一看。
那不是三两只。
是一窝!
体量看起来像是倾巢出动。
迟幂被封奇钰紧紧牵着,不由自主跟着他们跑。
封奇钰气喘吁吁地说:“我来引开它们。”
她来不及说话,他就往另一边岔路跑没影了。
追她和吴烈的马蜂瞬间少了大半。
吴烈穿着防蜂衣无事发生,俩人跑回停车的一小片空地,上车。
马蜂在车身周围打转。
他们找到驱蜂喷雾找准时机往外喷洒。
“不行,我们得回去找齐钰!”
他手机用不了所以没带在身上,这里树林茂密,地势复杂,万一他出什么事……
迟幂催促吴烈赶快开车,往封奇钰离开的方向寻找。
就这么点时间他应该跑不了多远。
“你先回去,把收的那些蜜蜂安顿好。”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车开到刚才的岔路口就开不进去了。
“齐总!”
“齐钰!”
“这样不行,咱俩分头找。”
迟幂下车,摘下阻碍视线的蜂帽进入林中。
走到林深处,枝叶交错,但地上有条行人踩出来的道,他应该没那么蠢往别处跑吧。
也……不一定?人在慌乱的时候哪顾得上看路。
她大声喊着齐钰的名字。
途径一个小坡,发现了那里的植物倒了一片。
她没有贸然下去,而是先喊了几声。
无人回应,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底下传来微弱声音。
她矮身降重心,慢慢摸索下坡。
果然看见一个人穿着熟悉的衣服躺倒在地。
头上还套了一个脏兮兮的大米袋子。
“醒醒,齐钰!”她摘掉那个套了他大半个身体的麻袋。
“我在……”
听声音意识还是清醒的,迟幂这才松了口气。
他说他被马蜂追,从树杈上捡了个别人扔的袋子套身上,看不清路崴了脚才会摔下来,干脆装死,那些马蜂停了几分钟就走了。
谢天谢地他没被蛰伤。
“能走吗?”迟幂掏出手机打算跟吴烈说找到人了,封奇钰看见她的动作立马哼哼唧唧道:“嘶……脚疼。”
迟幂便先收起手机,先将他架起来,他的胳膊搭在她身上,迟幂费劲地往前走。
要说他也是够倒霉的,谁家好人一天之内被蜂袭击两次。
走上小道,迟幂总感觉他看着她。
被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
但当她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没闻到什么味道?”迟幂鼻头动了动。
“有啊。”他很无辜地说:“你头发很香。”
迟幂一怔。仿佛是羽毛扫过心尖,柔柔的,痒痒的,她压下那股不合时宜的悸动。
“不是这个,我是说甜味。”
她皱起鼻子嗅闻,总感觉那味道一直跟着他们。就在周围。
“有吗?”
她干脆停了下来。
在封奇钰不解的眼神中,嗅了嗅他的身上。
果然,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清甜就是从封奇钰身上传来的。
“你是不是……”
封奇钰眸色一暗,大脑高速运转即将开启谎言模式,就听见迟幂问:
“诱蜂时袖子蹭到诱蜂水了?”
“啊?我不知道啊。”封奇钰松弛下来,“我还以为我是什么神奇的招蜂引蝶体质,含香公主之类。要不然为什么就追着我不放?”
迟幂告诉他:“马蜂喜甜,尤其是我们调制的诱蜂水里加了它们最喜爱的诱饵气味。”
“难怪它们追我追那么紧!”
走出树林,吴烈正在打电话,看迟幂搀扶着封奇钰出来,立马迎上来问:“怎么回事?”
“上车再说。”
回去的路上是迟幂开车。
她开得飞快,封奇钰都快颠吐了。
迟幂从后视镜里看他,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贸然带你来诱蜂,实在太对不起了,请一定留下来吃顿饭。”
小声对副驾的吴烈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他受伤,让你多照看着点。”
“我有……”
封奇钰替吴烈辩解:“他也是投入工作太专心了,再说我也没受多重伤,怪我,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也不完全是麻烦。”迟幂说,“至少我们知道了那附近有马蜂窝。他们是蜜蜂的天敌,下次要么把马蜂处理掉,要么就只能换个地方诱蜂了。”
吴烈没做声。他其实发现了马蜂踪迹,但存了私心,多少有点想让封奇钰知难而退,借蜂把他赶走的意思。看到他,总有种隐隐的危机感。
管他花农不花农的,卖花草果树的那么多,又不是非得买他的。所以迟幂责怪他,他就有些心虚,不敢犟嘴。
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个讨厌鬼崴了脚,一时半会倒走不了了。
迟幂和吴烈一起开车送封奇钰去最近的医院。
吴烈去挂号,封奇钰找借口支走迟幂,趁机花钱买了个刚从射线室出来的患者的X光片。
医生看了片子说是骨裂,得上夹板。
拿了药,迟幂和吴烈扶着他上车。
回到蜂场,大家折腾了大半天都累了,迟幂做菜,吴烈打下手。
几碟小菜上桌。
“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不会。”封奇钰尝了一口:“嗯!这是自家种的吧?城里很难吃到这样新鲜的。”
“没有打农药的,吃起来放心。”迟幂说:“你伤了脚,喝中药得吃清淡一点。”
他笑了笑:“本来是我来谈业务,倒让你们服务我,真是不好意思。对了,我的报价单你有空可以看一下。”
“我会仔细看看的。”
看到她写满歉疚的脸,封奇钰眸光里闪过一丝狡黠。
-
吴烈对于封奇钰要留下养伤极力反对,说快点把他送回去。
迟幂却坚持等他好了再说,于是吴烈只能被迫每天去看封奇钰,分心照顾蜂场之余还要煎药照顾他。
封奇钰想过把药倒进马桶,又怕被狗鼻子的迟幂发现,被迫每天喝药。
是药三分毒,骨伤多用热性药物,活血化瘀,封奇钰连喝一周,不知不觉喝上火了。
牙龈肿痛,眼睛有点浮红,嗓子也黏糊糊的,吃饭时自然没什么胃口。
迟幂也发现了,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他用舌头抵了抵痛处:“老毛病了,容易上火,牙疼。”
“那可不能马虎,牙疼起来要人命。”吴烈说。
“我看看。”迟幂拿来两根棉棒当压舌板。经过这几天相处,两人熟稔许多。
她看到牙龈确实赤红。
其实他牙齿很好,颜色健康,口腔干净,连智齿都没有。
可能是受体质影响,对热物饮食比较敏感。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封奇钰看见她和吴烈交换了一个眼神。
“——蜂疗。”
封奇钰“咯噔”一下。
吴烈看出了他的质疑,说:“这是我国传统中医疗法。之前我们有个工人手疼,疼到打滚,迟迟用蜜蜂帮她治愈了,之后再也没复发过。”
问题你们也不是医生啊。
“这算是偏方?”封奇钰问。
“不算吧,挺多人知道的,原来村里有些老医生也会,但是他们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手也不稳,控制不好力度。”
“年轻一辈只有迟幂会。她心明眼亮,下针快准稳。”
“要不是您让了这么大利润,恐怕还请不到她出山呢。”
她那天没敷衍,看过报价单后当即就决定在他这里订购一批向日葵。
封奇钰思量后答应了。
蜂疗日。
迟幂让他躺在床上。
搞来一个可调节高度角度的台灯照着。
小时候被牙医支配的恐惧。
器械在搪瓷盘里碰撞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
他感觉自己像待宰的羔羊。
她的脸倒映在他瞳孔里。
就在那冰冷的镊子取了活蜂尾针伸过来时,他猛坐起来:“我不要了!我不疼了!”
“不,齐总,你要。”迟幂很坚决拦住他。
她戴着医用棉纱口罩,露出一对大而薄的单眼皮。
他忽然生出怀疑。
难道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了,故意在整他?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从来的第一天起就跟蜜蜂死磕上了?
可是分明不像。
她眼神清冽,心无旁骛,就像非要把他医好一样。
斟酌片刻,他又重新躺上去:“真的不疼?”
她用毛巾盖住他的眼睛,避免灯光刺眼。
“不疼,你放心吧。”
他紧闭双眼,过了一会扯开毛巾,盈盈的目光望住她:“不疼?”
“不疼,我在吴烈身上试验过了。”
封奇钰这才放心。
片刻后。
小楼里传出一声尖锐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