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哪只小蜜蜂？ 第4章 蜂场

蜜蜂尾后针，最毒迟幂心。

这是封奇钰牙关上被扎了好几处后的感慨。

所谓蜂疗就是拔取活蜂尾部的蛰针，利用蜜蜂肌肉的抽动迅速将微量蜂毒注入龈下。注入的一瞬间剧痛炸开，本来只是有点不适，现在他感觉牙龈立刻肿起来。

眼泪险些飚出，他硬是强忍了回去。

不用验证了。

吴烈对她，百分百是喜欢。

连这种痛都忍得，不是喜欢，就是他是个M。

扎了还没完，他用舌尖撩了撩，感觉牙龈表面还有什么东西刺刺的。

迟幂告诉他：“还有附针得清理干净。”

这一步是考眼力和手力的活儿，扎在牙龈肉上的附针非常细短，要求看准了下手，否则很容易摁进去，要不就是断在肉里。

一根两根无所谓，时间久了可能自己吸收掉了。不过迟幂给他安排的是一个疗程，需要隔天就做一次。可就不止一两根。

封奇钰每次又都能敏感地感觉到哪里还有附针扎着。迟幂就对着灯光离得很近拔出来。

最后拿出提前加酒精调配好的蜂胶喷雾。

“这是什么？”封奇钰咧咧着嘴，看着透明喷瓶里装的褐色液体，含糊不清地问。

“蜂胶喷雾。”趁他说话的功夫，迟幂用棉签抵着，将喷头对因蜂疗而肿胀的牙肉，嘶嘶喷了几下。

酒精的火辣和蜂胶的苦味弥漫口腔，牢牢扒在味蕾上，封奇钰整张脸纠结起来。

结束后，他坐直身体，迟幂就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吞了？”

“？”封奇钰一脸懵逼。

吞咽动作及其丝滑，她都没来得及提醒。

“……没事，吞就吞了吧。”想了想，那里头兑了医用酒精，迟幂还是叮嘱他：“只要含几十秒就行。”

封奇钰抽了张湿纸巾擦干净嘴角的褐色药渍，苦哈哈地迸出一个字。

“糖。”

“不行的。”迟幂语重心长地说：“糖不利于伤口恢复，这几天中药那么苦都干了几大碗，区区几毫升药，齐总，你可以的。”

封奇钰还想争取一下，迟幂电话响了。

她定的向日葵种子到了。

她跑到阳台上，远远看到一辆卡车驶入蜂场。

封奇钰说：“走吧，一起下去，看看这批货怎么样。”

等等？他说的是……这批货？

她没追加其他的花卉树苗啊，那点儿向日葵种子也不需要用卡车拉吧？？

片刻后，两人站在卡车边上，司机下来说：“齐总，我们先到的，其他的车还在后面。”

“知道了，辛苦。”

卡车后面装的满满一车土壤。

“我没定这个啊。”难道是爸妈订的？不可能，他们怎么也会提前打个招呼。

封奇钰跟她解释：“我送的。”

“啊？”迟幂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凭什么？”

这可是沃土诶，听他这口气还不止一车。

迟幂理直气壮的反问倒让封奇钰一愣，紧接着他从容笑道：“凭我高兴，凭池总认真负责给我蜂疗。我无以为报，只能提供一点我力所能及的服务。”

看他玩笑话里有几分真诚，迟幂有点拿不准了，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她连忙婉拒：“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要不让师傅们先拖回去？”

他没有动弹：“是这样的，这次我们四季花业提供的向日葵种子需要肥沃的土壤，我看你预留的那块地还是荒地，种不活这种种子。”

他说得没错，最早的时候，迟家举一家之力人工开荒，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开出一小片地，谁知花卉树苗到了之后，土壤不行，那一年全军覆没。后来每年开垦一点，同时也会换更肥沃的土，只不过今年她还没来得及联系人送土过来，他就先有动作了。

卡车一车车缓缓进入蜂场，好在场地宽阔，卡车排长龙也能有序进出。

这段时间迟幂也看出来了，他不缺钱。替他送洗外套的时候她听人家说，那件衣服是某奢侈品的新款，市面还未公开发售。

虽然举手投足随性洒脱，但周身的贵气绝不是出自普通家庭。

现在看来，他不仅有钱，还有闲。

难道仅仅因为她替他做了个小治疗，他就如此慷慨？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迟幂还是懂的。她也不纠结了，提出按市场价买下这批土壤，横竖她也是打算要买的。

“我要真收了这个钱，那不成奸商了。回头迟总不得偷偷骂我先斩后奏逼你买土。”

迟幂尴尬地摇头，刚要说话。

“迟迟！”

封奇钰眉头一皱，就看见吴烈骑个自行车拐进来了。

吴烈说老远就听到卡车过来的动静，过来看看。

迟幂说：“……就是说，齐总买种子送土壤。”

司机憨笑着搭话：“几十车嘞。”

吴烈扬眉：“咋回事？”

迟幂麻爪地抚了一把刘海：“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齐老板还真是财大气粗。”虽然吴烈是笑着说话，但封奇钰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敌意，他毫不在意地一笑：“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花王，把全世界都种满花，不过能力有限，还没有实现伟大构想。但是把咱们这儿种满还是没问题的，话说这里真是舒坦，我都想多住一阵子了，这些土啊什么的就当是交生活费了——迟总你看行吗？”

吴烈立马捕捉到他说的重点。

——多住一阵子。

他没等迟幂回答便一口回绝：“恐怕不太方便。”

“不方便？”封奇钰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温煦，却连个正眼都没给吴烈，闲散地盯着迟幂。

眼看两人话题跑偏，迟幂耳朵都红了。

“不是种向日葵吗，抓紧时间吧。这些土估计……”都得卸半天。

吴烈忽然说：“迟叔迟姨马上就要回来了。”

迟幂很意外：“我爸妈要回来了？怎么先跟你说？”她要打电话问问。

封奇钰说：“那正好有机会拜访一下他们，向他们取取经——”转脸凝视着迟幂，迷人的眼神一闪一闪：“怎么把蜂场经营得这么漂亮，这么让人……舍不得。”

迟幂感觉脸颊有发热的迹象，扔下一句“到时候再说”连忙走上前，去预留出的向日葵种植区左顾右盼。

吴烈朝风气一勾出一个短促的笑，也随迟幂跟过去。

后面的车又到了一辆，还有工人下来帮忙。

吴烈趁机抓了几粒从那辆车上漏下来的向日葵种子。颜色和大小和以往买来的不同。

他趁封奇钰走到后面指挥工人下土，脸色凝重说：“不会有问题吧？这种子我都没见过。”

迟幂摇头：“应该不会，他没必要骗我们。不过我看他给我的宣传单页里说，是特级良种，耐寒耐病，最大的优势是生长期比我们之前种的那种更短，花期更长。我们正好需要把蜜源植物的花期都衔接起来。”

保证每个季节，每个月，不同花卉果树渐次盛开，花期连绵不断，蜜蜂有花可采，有粮可用。

吴烈把种子拍下来，到网上寻找，提问。

迟幂觉得他有点敏感了：“有没有问题过几天就知道了。向日葵几天就能长出苗来，看长势发育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到时候观察看看，有问题也来得及。”

两人站在荒地的边界线外，吴烈还要说什么，后面一辆卡车缓缓启动，朝他们开过来，硬生生将两人从中间分开，各站一边。

开过去时，窗户降下，露出那张好看到跟卡车格格不入的脸。

“齐总还会开卡车？”吴烈问。

封奇钰长腿一蹬，利落下车。后面工人立马过来有条不紊卸土，他说：“不光这个，我还会开叉车和挖掘机呢。”

隔着卡车车头，迟幂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第一车土卸完后，她打电话把蜂场工人也叫来帮忙，新土铺在荒地上，弄好后，拿着工具亲自下地。

没想到封奇钰看着他们的动作，问道：“我没有吗？”

“什么？”迟幂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也要跟他们一起播种？

迟幂试图打消他的想法：“待会儿下地会把身上弄脏，齐总要不还是……”

“对啊，”吴烈接话道：“齐总还是去小屋歇着吧，哪有让客人干活儿的道理。”他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这里有我跟迟迟忙活就好。”

“没事。”封奇钰挑眉，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我没有洁癖。弄脏了……”而后定在迟幂脸上，黏糊地吐出两个字：“再洗。”

此话一出，迟幂立时联想到第一天，他衣服湿了借用浴室出来的场景。

吴烈看着他，总觉得封奇钰别有所指，那种含蓄的隐秘一闪而过，他没有抓住。

封奇钰如愿拿到锄头，跟迟幂一起整土。

一开始他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很聪明，看她和吴烈的动作有样学样，很快就上道了。

上次他让人送来的新衣服也下过水，此时周正地穿在他身上。

白色衬衣袖口紧紧挽上去，露出一截形态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段众人劳作的背影小视频，随手点了几个发布界面推荐的标签，“#田园生活#有机蜂蜜”之类，就发出去了。

随后就是播撒向日葵种子。

播撒完后用一层薄薄的土覆盖住。最后接上长水管，均匀地浇一次水。

好几天的活儿，有了蜂场工人和封奇钰带来的人，硬生生压缩在一天内完成了。

手机一震，是作品点赞提醒。她也没顾得上仔细看，一直到吃晚饭，才有空解锁手机。

【“爱吃橘子的猫”等168人点赞了你的视频。】

【“某年某月”评论了你的视频：@辞辞，你一个，我一个！】

【“眸光”收藏了你的作品。】

……

更多的消息显示不出来，折叠了。

微信也一条接一条弹过来。

通知不显示详情，她点进去看。

是杜嘉蕴发的语音。

迟幂直接点转成文字。

结果卡了一下。

怕错过生意调成满格音量的喇叭里传出她的怒音。

「卧槽什么情况我看你dy你场里啥时候招了个大帅哥你等我我马上——」

卡顿恢复，声音戛然而止。

坐迟幂对面吃饭的封奇钰抬头看过来。

“大帅哥？是说我吗？”

他眼里含笑，却不是调侃，而是带着一丝丝不好意思的真诚和俏皮发问。

“没拍到脸！我、我只是发个作品宣传下我们的日常……”迟幂有些慌乱，磕巴地扫了他一眼就飞快移开，连忙把音量摁没，点进作品。

底下已经有几千条评论和几万点赞。

“真帅哥连背影都是帅的。”

“这是不是上次直播间被马蜂追的那笨蛋帅哥！！关注了。”

“蜂蜜已拍，帅哥发来。”

“发来！”

……

她滑动屏幕，评论区都在讨论没有露脸的白色背影的封奇钰。

迟幂大为不解。

看背影能看出个啥？

她看一眼评论区，再偷偷看一眼封奇钰。

嗯，是挺帅没错。

不过——

“那个，你要是介意我马上删掉。”

封奇钰无所谓一笑：“不是没拍到脸吗？没事，我不介意。”

吴烈停下吃饭的动作，摸出手机，壮似不经意地点开锁屏界面的那条通知：

甜心幂意［朋友］发了视频。

他没设置静音进入app，于是那熟悉的bgm一响，迟幂又尴尬起来。

偏偏封奇钰像是感应到似的，说：“迟总id叫什么，咱俩互关一下可以吗？”

评论区要是让封奇钰看到……

但迟幂又不能说不可以，就把id告诉他。

“稍等一下。”

他拿出上次送衣服的人顺便送来的新手机点着，迟幂2.0的视力看到他正在下载APP注册成新用户。

“用户412548764”关注了你。

点开最上面那条私信。

正是封奇钰发过来的一张现拍自拍。

两人互关，迟幂备注完，很快收到系统提示。

“用户412548765”点赞了你的作品。

她这才发现，不小心点了一个“#氛围感帅哥”的标签。

-

吃完饭七点多，吴烈迟迟不走，说要商量下之后直播的事情。

两人上了小木屋二楼客厅。

两人正聊到要不要花钱买推广的时候，封奇钰敲门进来。

他十分有礼貌：“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是想让你帮忙看看，刚刚刷牙流血是怎么回事儿？”

迟幂一惊：“应该不会啊，我帮你看看——吴烈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说，今天你也累了半天，早点休息。”

都这么说了，吴烈也只好走人。临走钱不甘地看了封奇钰一眼。

迟幂让封奇钰坐在椅子上用一支细细的小电筒照着口腔，她则拿了两只棉签。

明明恢复良好，早上蜂疗过的地方红肿退散，牙龈淡红平整了许多。

封奇钰感觉那两只棉签在他口腔里拨弄，不时刮擦到牙龈，泛起酥酥麻麻的痒。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倾身靠近，细微的皂香钻进鼻子，他升起不合时宜的联想。

他下意识凝神静气，怕自己呵出来的热息烫了她的手。

检查结束后，迟幂看到他喉头上下滚动。

忽然想到巴甫洛夫的狗。

听到铃声就咽口水。

他，看到喷瓶就咽口水。

“没什么问题，是不是你用的水太凉了牙齿敏感？”她扔掉棉签，听到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就像刚刚一直在屏息。

“这样啊。麻烦你了。那我下去了。”

“嗯。”

“晚安，迟总。”他走到门边忽然回头。

月光照透了他的半边脸颊，勾出朦胧的影，另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

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竟然那么……

那么……

心脏。蓦地一跳。

她急切地想转移下注意力。

又点进手机。

却身不由己地点开了他的主页。

新用户没有任何资料。

那条视频安静躺在他的“喜欢”列表里。

他的自拍躺在他们的私信对话框里。

而她回复的笑脸符号下小小的“已读”标识，让她脸一下红起来。

她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

脑子里骤然浮现那条高赞热评。

【白衣服的那个，有种白天生龙活虎也不耽误晚上活虎生龙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