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到他俩面前时,原野和熊时还没睁开眼,光线太强了,等到他俩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别人手上了。
强壮的男人把手电筒丢给同行的女人,一手一个,拦腰提起,蹭蹭蹭地下了楼,步履矫健,一步三阶。
楼下停了一个通体黑色的越野车,男人转着身子左一个右一个地把他俩丢进车里,熊时先,他后,他的小脑袋刚接触到软垫,身后就传来“啪”一下关门声。
真是一秒钟缓冲时间都不给他们。
等到原野双手双脚齐用力调整好坐姿,女人已经从另一边绕过去,稳稳坐在副驾驶上了。
男人也麻溜地上了车,安全带一系旋即默不吭声地发动车子。
等一切安静下来后,熊时终于忍不住抱着曲起的小腿开始鬼哭狼嚎:“啊啊啊......我妈真要把我卖了...呜呜呜。”
一路跟随男人的步伐行动,副驾驶的女人好像也有些吃力,呼吸频率还没降下来,能听出正在努力平复着。
但听到熊时的哭声后连忙回头安慰:“别哭别哭,是你们妈妈让我们来接你们的,等事情完了,他们就会来接你们了,”说着抽了几张前面的抽纸递给他,“别哭了,叔叔姐姐是好人。”
在温柔大姐姐一番轻声安慰下,熊时慢慢卸下了心防,擦干净眼泪,顺势把脚移到座椅下面去,一抽一抽地小声问:“那姐姐,我们要去哪啊?”
原野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好家伙,这就成“我们”了,看着熊时通红的小脸和不敢直视大姐姐躲闪的眼神,知道他病又犯了。
“我们现在去家属大院,等一切就绪后再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女人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噢。”
熊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乖乖点头。
女人又转头看向原野,他安安分分地端坐在座位上,小脸白嫩嫩的,两只眼睛像两个黑葡萄一样,坐的比较靠后,小脚触不到地,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小朋友,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姐姐。”女人勾起友善的微笑,眼神里带着对乖巧小孩的喜爱。
“姐姐,你说的事情结束后,门会赔给我们吗?”原野抬头回望,眼神定定,表情很是认真。
妈妈攒了好久的钱买的,说是安全,现在看好像也就...一般,但它贵啊。
“啊?”女人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一直平稳的车身也微微晃了晃。
“当然,哈哈,当然......”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不过还是正面回应了这个问题,随后又讪讪劝道,“那个不早了,你们把座椅调下去睡觉吧,等睡醒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说着转正身子,把车里小灯悉数关上,不欲再说话。
时候本就不早了,密闭空间带给人安全感,在周围一切暗下来后,蜷缩在脑海里困意一下子席卷上来,看着熊时逐渐迷糊的小脸,原野把座椅调倒,伴随着汽车稳定频率的震动,和熊时倚靠着慢慢睡着了。
从城市里宽阔的柏油大道到荒无人烟的田间小路,车子行驶了很久,天际出现第一缕晨光时,原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没过多久,车子停了下来,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天色还很暗,眼前灰蒙蒙的,除却那一丝晨光,几盏车灯是照亮这一方土地的唯一光源。
前面是一个小型的无人加油站,说是加油站其实也就是两台机器四把枪,在他们的对面,有几辆车在排着队加油,显然两队人行进的方向完全相反。
没过多久,对面走来了一位全副武装的人影,带着黑色的面罩,防弹头盔和战术护目镜一个不落,灰绿色的短袖作训服外套着防弹衣,一身腱子肉,双手斜提着步枪,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荷尔蒙气息,简直是动画片照进现实。
等他看清楚车牌后,缓步走近到驾驶座车窗旁。
驾驶座的男人看到来人,推了推副驾驶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女人,低声提醒:“检查。”
在人还没停下脚步时,提前按下了车玻璃,无声地把左手臂递了出去,来人从膝关节旁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扫描仪的东西,随着“滴”的一声,护目镜倒映出扫描仪显示的绿色身份信息,女人也跟着照做。
那人检查完毕后,又朝里望了望,看到了后座原野和熊时,女人连忙开口解释:“他们有无条件保护名额。”
来人点了点头,但依旧示意驾驶座的男人按下后座的车窗,男人照做。
原野目睹了全程,所以在车窗摇下来的第一时间,一把扯过还在毯子底下蠕动做着起床前准备工作的熊时,把他拖到自己的腿上,右手按住他的左手臂,连带着自己的左手一起递出去。
女人刚想跟他们解释,让他们配合检查,见状嘴还没张开就自觉闭上了。
那人还没站定,眼前陡然多出了两条白嫩嫩的小手,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按部就班地做好核实工作,检查完后往里头多看了一眼,里面一个坐着,一个趴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个面色沉静但眼里带着火热,一个呆呆愣愣的,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口水印。
论治愈,还得是人类幼崽。
面罩底下的嘴角扬了扬,有点想摸摸他俩的头过个手瘾。
但对面的车子开始鸣笛提醒,面罩男已经提到与车窗平行的手只得放了回去,转身朝驾驶座的男人行了个礼,随即一路小跑回到对面,没过一会儿,对面传来几台车子同时点火的声音,朝着原野一行人的来路方向离开了。
车里静默了片刻,男人随即下了车,将油枪插入油箱里,女人也从储物屉里拿出平板翻开组织内部的实时消息。
“怎么回事?”油加满后,男人回到车里,带着初晨微凉的空气,但更冷的是他身上的气息。
“明洞挖掘死了一批人...”女人眉头紧锁。
“知道了。”男人嘴上简单带过,但点火发动的动作激烈动作都透露出了他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那批人死了,所以他们的保护名额也作废了,他们的家人已经运送到了的也要被原路送回,美其名曰——公平公正,不存在因公牺牲的烈士,只讲究权利与义务的实时对等。
去TM的,一群老不死的恶心透了。
......
“到了。”男人停在了一颗大树底下,女人带着他俩下了车,远处跑来一个人给车上装了些物资,男人喝了口水,随即再度点火,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这里好似黄土的世界,来来往往的车辆运送着人和物资,沙尘随气流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又陡然升高,所有人都奔跑着,忙碌着,仿佛下一秒末日就要来临。
再走两步路的距离有一道哨口,女人让他们跟随着自己,他知道原野很聪明,于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熊时身上,在哨口核实完身份后把他们带到一个屋子里,把他们交给了另外一位女人。
这个女人年纪要大得多,面相不善,不苟言笑,女人把他们交给他的时候,也只淡淡点了点头,坐在屋门口,嘴里嗑着瓜子,脚下放着一条长鞭,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中央铺着一张很大的地毯,左右两边各有两张大桌子,堆着零食,毯子上面待着一群小孩,各种年纪的都有,还在襁褓里的,刚会爬的,刚学会走的,还有跟他们一样大的都在上面,老妇人朝堆着鞋子的方向昂了昂下巴示意,原野立马反应过来拉着熊时到那边脱下鞋子,坐到地毯上。
熊时懵懵的,只知道跟着原野动作,等到了毯子上,看着周围的小孩,有点意识的都怯怯的不敢说话,只知道流口水啥也不懂的就翻啊,滚啊或者到处爬,但让人惊奇的是,他们总会在爬出毯子前及时刹车,然后转个方向。
熊时跟着原野东看看,西瞅瞅之后觉得没意思,就干脆躺倒。
静下来之后,就容易想多,想多之后就容易失控,等到原野看向他的时候,他眼眶里已经泛红了,小脸皱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像个傻瓜一样。
原野知道他是想他妈了,但又不好意思跟自己说,于是也不看他,跟着他一起躺倒,双手垫在头下面想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想不出什么来脑海里又冒出了母亲温柔可亲的脸,这下好了,自己鼻头也酸了,更不好转头了。
于是世界上又多出了两位“钢铁少年”。
小孩多了,难免会有些吵闹,但妇人总有办法,下手快速,丝毫不拖泥带水,换尿布,喂奶粉...甩鞭子,一气呵成,但他极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到人。
这里仿佛没有夜晚,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几盏大灯一开,顿时亮如白昼。
到要睡觉的时候,妇人把孩子们一个个移到旁边屋子的土炕上,一排放好,盖上一看就是刚剪裁好的小被子,又把椅子搬到里面,打着蒲扇给他们轻轻扇风,驱蚊子。
第二天,这个基地的条件好像更好一些了,至少孩子们有电视看了,妇人也能短暂眯一会儿。
第三天,外面的声音更嘈杂了,除了车子发动行进的声音,不时地会传来一些小事引发的争吵声,大家的的焦躁情绪似乎达到了顶点。
午饭过后,妇人没让他们脱鞋回毯子上,而是不时地朝外头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屋子里来了一群男人,体格健壮,风尘仆仆,其中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木头做的长方体无盖盒子,把襁褓里的孩子放进去抬走,其他人又一手一个把孩子提起。
原野最后没人有手提他了,当即想表示可以自己走,但只见领头的那个低下身子,示意他骑上来,原野当即放弃原来的想法,骑上他的脖子,两只手抱着他的头,看着视野不断升高,眼睛里亮起了星星。
他也不忘和好兄弟分享喜悦,一脸欠揍地低头和被勒住了小肚子不舒服在折腾的熊时对望,看着他一脸不忿的样子,心情更好了。
军用卡车车厢里,熊时和原野靠在一起,路上坑坑洼洼的,两人相互扶持着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不知道被什么突然刺激了一下,熊时脸靠在原野肩膀上带着哭腔小声说:“阿野,我想回家了。”
到底还是孩子,三天来被带去这又被带去那,又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长时间见不到父母,实在是绷不住了。
原野尝试调动他的积极性,凑到他耳边:“你看看坐我们对面的那个人,跟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熊时被他吊起了胃口,顾不上难过,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跟刚才在加油站遇到的面罩男穿得并无二致,瞬间失去了兴趣。
“也就一般吧,不是都看到过了。”熊时小声嘟囔道。
“你说他会让我们摸他的枪吗?”原野诱惑他,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接收到信号的熊时眼里少了点委屈难过,多了点跃跃欲试,没等原野再加把火就巴巴的挪过去,“哥,我能摸摸你的枪吗。”讨好的眼神,羡慕的语气小声附耳道。
男人冷酷地摇了摇头:“回去坐好。”
不是一般吗,有什么好摸的。
熊时撇起嘴刚想施展一下他集大成的软磨硬泡的功夫,无意中瞥了一眼旁边的妇人,阴沉的眼神像极了他妈发火前的样子,瞬间偃旗息鼓,打道回府。
原野强忍住笑意,像模像样的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递给他一个“看我的”的眼神。
慢慢挪过去,小声附耳...熊时眼睁睁地看着原野凭借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流程,只见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就摸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枪!
原野回来的时候,熊时瞪大的眼睛还没放松,“你怎么做到的?”一句话从他的表情中提取出来。
原野只是神秘笑笑,缄口不言,任凭熊时把他未能施展的功夫用在他身上,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到了目的地。
车停下来的时候,熊时还没反应过来,原野缓缓松了口气。
但这次原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和熊时一起,又像被拎小鸡仔一样提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