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 第1章 倒计时

市中心最繁华的闹市区，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鑫莲广场步行街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牌下，结伴而行的人们喝着奶茶，吃着小吃，走走停停，享受着难得的周末休闲时光。

然而，变故陡生！

“星河衰变倒计时：3天”

毫无预兆的冰冷电子女音响彻整个广场，远处也不断地传来回音。

与此同时，世界不同的地方都出现了相同含义的广播。

“3 days left until the next temporal fusion”，

“次の時間的融合まで3日”，

“3 Tage bis zur n?chsten zeitlichen Verschmelzung”，

......

电子女音出现后，世界仿佛静了一瞬，下一刻——

非必要照明灯源悉数熄灭，街边、广场、社区居委会门口、胡同巷口、村委会门口......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一个个通体漆黑的密闭铁“匣子”启动了电源，清脆的解锁声整齐划一，幽蓝的光芒从缓慢划开铁门后泄露出来。

所有地区的电子通讯统一由联合国接管，大大小小的电子广告屏上的图片被全部撤下，换上黑底白字的倒计时——71:57:55。

整个世界仿佛被白色的数字海洋填满。

鑫莲广场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滴进一滴水，猛烈炸开，崩溃的尖叫，埋怨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闲适惬意的状态仿佛从未出现过，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了一层恐惧和焦虑。

但骚乱没有持续太久，人们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了前不久才举办过的大规模演习，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奔向了离自己位置最近的“黑匣子”。

数息之间，百来米便有一个的“黑匣子”前排起了长龙。

进去，坐下，站起，出来，只需要短短3秒，出来的每个人的左侧脸颊上都多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复杂印记，半个拳头大小，很好辨认。

变故发生的前一秒，原野正靠在一个“黑匣子”边上抽着烟，电子女音响起后，大脑还没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就麻溜地钻了进去。

这是经历了两次同样的事之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被转到另一个门出来，面前便是一家服装店的透明玻璃罩，他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次的印记是一片血红色的奇怪雪花。

图案并不对称，几个角长短不一，只能从不规则堆叠的六角形隐约看出点雪花的样子来。

不得不说这个更新了的AI还挺有艺术品味，连着几次测试公开的设计稿都是好评如潮。

原野还记得网上有一个盘点历代标记很火的帖子，十多年前的那代AI不知怎么回事，生成了一个神似粑粑的东西，形状、颜色......无一不像。

亲身经历过的网友在下面评论说他们躲了几百个人的防空洞愣是没一个人敢抬头，太丢脸，是看一眼就要笑出声来的程度。

不出所料的，那次星衰结束之后，官方两个月之后就推出2.0版本了，可谓神速。

跟原野一样，其他人从“黑匣子”里出来后，也纷纷拿出镜子或是找到可以看到自己脸的地方查看那个印记的样子和完整性。

不怪他们这么看重这个图案，这个印记在倒计时结束后相当于人类身份标识。

脸上没有这个标记或者标记残缺不全的人会被视为摒弃人类身份认同，武装队伍执行任务碰上无需二次确认便可直接射杀，这已经成为了全球人类的共识。

电子女声断了一会儿后，继续发布消息：

“本次时空融合，我们的时空为主场，客场时空分离时间节点为——2025年1月14日00:07，

关联人物：宁东来。

宁东来，男，38岁，沪江省知名餐饮企业聚锦福总经理。三分钟前，卫安所职员于其家中找到本人，读取其记忆芯片后将属于公知范围的事实公布如下：

五年前零点七分时刻，宁东来于松武区内聚锦福酒店三楼洗手间洗手并拒接初恋女友电话，根据第五代“日盛”分析，受到较大影响人员为五人，分别为宁东来配偶庞锦琳......”

又是一个狗血故事，后面的原野懒得听了，反正跟他没关系。

他高考完之后基本没怎么出门，今天是班上组织的谢师宴，吃完饭来KTV续了第二场。

但昔日熟悉的同学几天不见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对他们来说毕业就意味着解放天性，几个人不知从哪学来的玩法把包房搞得乌烟瘴气，他有些受不了，借口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好遇到这事。

时间还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决定再逛一会儿，黑白风格的鑫莲广场可不常有。

刚把烟头摁熄在垃圾桶上面，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定睛看了一眼来电人显示，毫不犹豫地点了拒接。

把手机放进裤袋里，没走几步，伴随着震动，屏幕的光又透过了黑色布料，他拿出准备关机，但来电人换了一个，犹豫片刻，还是划到绿色的图标上。

“喂，孟叔。”

“奥，我在鑫莲广场这边呢。”

“不用了，我妈都死了，还保护我干嘛？”

“那不是我妈。”

短短几句，语气由欢快变为低落，最后那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挂断了电话。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广场的正中心，身边的人步履匆匆，靠近又离开，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静止着。

他抬头，视线不自觉地和喷泉里神情悲悯的天使雕像的眼睛交织，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了，他眼神里的情绪不断褪去，只剩下最纯粹的茫然，巨大的孤独感包裹了他，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归属感，恰好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雨，他的头发和眼睫被微微浸湿，视线有些模糊。

被电话勾起的情绪被无限扩大，冥冥中思绪又飘回了那个晚上——

原野的母亲是城建局名下的一名普通拖拉机司机，福利一级好，待遇一级棒。

一个小拖拉机司机凭什么？因为没事随便，有事要命。

勉强算是个公职人员，有一个宝贵的无条件保护名额，顺理成章地给了原野。

十八年来，原野经历了两次时空融合，每次都是和其他拥有无条件保护名额的人们一样，躲在秘密修筑的防空洞里，偶尔会有奇怪的地方。

这些地方被统一称为“明洞”，它们的坐标是每个国家的最高机密，只有在时空融合倒计时开始后才能解密档案，融合结束后再封档变成“暗洞”，等确认与之接触过的所有人员去世后，“暗洞”才能由暗转明，重新入库作为下次藏匿地点的备选。

因为数量有限，国家对此看得很重，私自泄露这些地点坐标的人会被直接判处死刑。

在“明洞”的躲避过程中，手腕皮肤下的公民芯片是生存指示器，等到发热发烫的芯片降温回归正常，防空警报响起后，大家就能一起走出去，继续平常的生活，

即使每次总会少一些人。

八岁那年，记得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已经过了凌晨，母亲和李阿姨还没回来，他和熊时俩个也不客气地“珍惜”着这段难得的自由时刻。

把客厅的空调开到最低，两人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一边大口地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看着暑假热度最高的动画片《日月》。

那时候觉得人间至乐，莫过于此。

可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光源突然全部熄灭，熊时顿时吓得大喊大叫，他冷静一些，熟门熟路地摸到手电筒平时放置的地方，打开后递给他一根，让他呆在原地别动。

然后一个人拖了一把只比他人矮一点的凳子，准备去门口看一下电箱是不是跳闸了，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楼道里的声控灯叫不起来，平时站在门口往楼梯下面的窗户望一眼就能看到的大大的商场灯牌也看不见了。

除了手电筒微弱的荧光，世界一片漆黑。

站上凳子还没来得及查看电箱的情况，楼上爆发出一男一女惊恐的尖叫，吓得他脚下一滑摔到了地上。

揉揉屁股的功夫，楼上急急忙忙地下来了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男女，男的走在前面，嘴里咬着打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后面紧跟着女人，慌乱动作间又给原野幼小的身板上添上了几脚。

熊时听到他的闷哼，连忙出来查看他的情况，出来后只看到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原野和两个音调陡然升高的神经病的背影。

把原野扶起来之后，他的电话手表正好亮了起来。

“喂，妈妈。”原野接起电话。

“喂，宝贝，停电了别怕，妈妈现在回不来，等会儿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来接宝贝，宝贝跟他们走就好，乖乖的，到时候妈妈去接宝贝。”电话里传来温柔女声轻轻的叮嘱。

“好。”原野乖巧地回应。

“对了，小时也跟你在一起对吧。”

“嗯。”

“你把手表给他，李阿姨想跟他说几句。”

原野把手表递给他传达妈妈的意思，他撇了撇嘴接过。

“干嘛？”

......

“知道了，知道了，要把我卖了是吧。”

......

“行，不说了。”熊时不喜欢听他妈唠叨，没等他妈叮嘱完就给挂了。

把手表丢还给原野，就看见原野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

“我和我妈就这样，你别多话啊。”熊时一脸不耐烦。

“不是，我妈说不定还有话和我说呢......你给挂了。”

熊时：......

和熊时回到家里，外面的路灯重新亮起，把家里照亮，附近建筑里的声音也渐渐地大了起来，一股莫名的焦躁气味让这个夏天变得越发闷热。

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这股焦躁愈发明显，他俩搭起凳子往下看，小区外面一侧宽阔道路上有好几辆车追尾，几个司机聚在一起好像起了冲突。

另一侧畅通的道路上穿梭的汽车车速则快到不可思议，一个个的像都有什么有十万火急的事。

而楼底不远处的那块“废铁”边上站满了穿着睡衣的人，闹哄哄的，不知要干什么。

那时记忆芯片还没有研究出来，也就没有广播关联人物相关事件满足公众知情权的说法，一方面是有些人根本记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再一方面也是怕他们说谎反而造成不好的后果。

时空融合倒计时广播比起现在要延迟半个小时以上，黑匣子的控制权还掌握在各国政府手里，联合国署第二代“日盛”AI随机绘制的标记图案需要时间层层传递到下面的政府，所以“黑匣子”在不同发达程度的地区也有不同的开启时间。

就在他俩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楼道里却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声音间隔很短很密集，响度提升也很快速，好像是两个体力很好的人在快速爬着楼梯。

因为这幢楼是员工宿舍，除了刚刚跑下去的那对夫妻是队长的亲戚外，住的都是拖拉机队的人，只有他和熊时两个小孩，今天妈妈出门的时候说要开一个一年一度的大会，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说这个时候，这幢楼理论上只有他和熊时两个人了。

听这脚步声，原野猜测是妈妈说的来接他俩的人，可他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停电到现在发生的事都太奇怪了，万一不是呢，妈妈不就找不到他了。

他拍了拍还在状况外盯着“废铁”那处目不转睛的熊时，熊时不解地望向他，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同时把熊时拉下板凳躲在沙发后面。

刚蹲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这家吗？”

一个女声喘了两下后回答：“是。”

下一秒，门被踹开了。

猎豹一样的身影带着一根足以照亮容纳三千人体育场的特制手电筒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