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8章 返工

崔瑜躺在床上休息，江蕙喋喋不休跟她汇报明日的行程安排。

接电话的时候，她看都没看，懒洋洋地接了起来，“喂？”

江蕙正在低头整理，听见异响。崔瑜站起来得太快，踢到椅子了。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Hi，Fiona.”

Fiona是崔瑜的直属上级，是QC的中台老大。崔瑜的入行带教就是被她挤走的，所以跟她并不熟悉。

Fiona的电话很短，传达的信息很少。核心只有一条，公司计划拆解中台，把职能合并到业务团队里。

江蕙听不懂，只觉得有点严重，崔瑜的表情告诉她的。“翻译一下？”

“就是说，要裁员，我这个领导也干不长了的意思。”崔瑜心思重重。

江蕙这下明白了，“你不能和我玩了。一路顺风。”

人是崔瑜从东林百里迢喊来的，刚吃一顿饭，主人就要溜了。崔瑜内疚丛生，“不然你去我那儿吧，魔都也挺好玩的。”

江蕙继续收东西。崔瑜点她，“我跟你说话呢。”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我不去。”

崔瑜抻长手臂，开始收拾行李。

*

杨之行早上九点半在公司食堂看到崔瑜的时候，摘下眼镜确认了好几遍。崔瑜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他，硕大的健身房背包，整个公司没几个人背这么土的。

“杨哥，复工愉快！”杨之行比崔瑜还大几岁，但崔瑜是他的上司。在称呼上，这俩人各论各的。

杨之行皮笑肉不笑，绕了个大弯，选了个离工区最远的电梯。确定崔瑜没跟着，第一时间在崔瑜不在的群里发信息。

「速报！今日CY女士已经复工，到公司了。估计要开早会，别迟到。@全体成员」

崔瑜知道她们有个没领导的吐槽群，因为她自己那时候也有。更别提，Cici曾经在季度复盘时把吐槽群投屏到了显示器上。

崔瑜当时瞄了一眼聊天信息。主要骂的不是她，是Fiona。那就行，她很宽容。

今天她也是故意的。突击检查不是她的本意，只能拐弯抹角地让杨之行提醒她们了。

大家还都挺识趣的，十点刚过一刻，人就到齐了。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十点，也不算太迟。

「B801开早会。」

崔瑜估摸着人到齐了，才抬头看看众人。一头黄毛映入眼帘。

她打开了齐楠的简历，用怀疑地语气问，“你是齐楠？”

会议室里的笑声一片。齐楠早上刚被HR带到工区，大家就已经笑过一轮了。崔瑜对外在形象问题倒是不在乎，看见齐楠羞红的脸，默默说了句，“你和简历不一样。”

齐楠从简历上看是阳光理科男一枚。头发一染搭配人畜无害的面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好了。按照研发-数仓-数分-商分的小组顺序依次汇报下开年的工作，小组负责人说下就行，谁先开始？”

崔瑜是管培生出身，换句话说，是家生子。升职比常人都要快些，面对其他同级的同事，她要年轻三四岁。在部门内部也很容易出现资历不够老而有人不服管的情况。崔瑜只好从一开始就立下威信，和下属保持距离。

会开完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家四散去吃饭。她叫住了杨之行。

“你下午跟大家介绍下齐楠，他三个月的实习主要还是做数分的。你带他把To C那部分理一理。”

“好的，瑜姐！”他答应得爽快，心里在盘算着怎么物尽其用。

“还有，今晚带数分小组的同事一起吃个复工饭。餐厅你定，菜你点。钱我掏。”

“好嘞！”答应得更爽快了。

*

崔瑜一人开车到餐厅，毕竟没有人愿意坐她的车。

她一推门就看见坐在灯下笑得纯良的齐楠，黄头发被暖色的光衬得更像营养不良了。等会儿有你受的。她心想。虽然并非崔瑜本意，但这确确实实是齐楠的鸿门宴。

别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饭局刚开始，cici就把齐楠家里情况调查了个底掉儿。杨之行还在旁边一唱一和，不停地追问齐楠的女朋友情况。

这就是崔瑜哪怕讨人嫌也要来吃饭的理由。她不在，这些人只会更过分。齐楠被问到包下一整口灯笼椒的时候，崔瑜就知道是时候了。

“话说齐楠还是我老乡呢。”她挑开话题。

“是吗？哎呦，忘了。Tracy也是江省的。”

“不止，我们是一个县的。东林很好玩的，对吧，齐楠。”

齐楠缓过神来，开始逐个介绍东林的景点。场上的气氛也从狂热归于宁静。

吃完饭，崔瑜在结账开发票。其余人则聚到了电梯口开始安排回程的座位。

齐楠愣了一下，“吃完饭还回去啊？”

杨之行等人笑了，对视一眼，这就是还没经历过工时的毒打。崔瑜虽然从来不要求每周工时，但工时在公司的绩效计算公式里也是占较高比重的。

更别提HR线那边时不时就要拉一波工时数据报给各级领导。

久而久之，大家都形成了默契。但凡有机会路过公司就多打几次卡。杨之行甚至还在某次去机场的路上，跑到其他工区打卡。

最悲催的是，这工时数据也是本部门提供的。

他拍了拍齐楠，“你可以不回去，但我们都要回去。”

实习生进入部门，本身就难融入，容易被当成工具人。崔瑜不好再插手，只好放任齐楠跟着一群老油条又跑回了公司。

心里大喊，傻子，实习生不看工时啊。

*

崔瑜在魔都也买了套房，可惜钱不够，只能买个偏僻位置的还是期房。为了上班方便，在QC两千米商业圈内选了个配置最高的小区-盛莛，租着住。

肖禾不喜欢这个小区，尤其是电梯，她很讨厌四处都是广告。但她还是得来，没钱去泡吧了，只好带着几瓶酒登门拜访。

崔瑜本来还开着车在外面闲逛，吹吹风，接到电话一个转弯就归家。

肖禾在玻璃柜里取了一套杯子，摆在导台上，左拍右拍了几十张，才开始倒酒。崔瑜接过手机，认命地接过摄影师的职责。

她的技术太烂，崔瑜只能连拍多张，总有一张符合她的心意。

接过她的酒，崔瑜并不急着喝。略加思索，“你和陈晨复合了？”

“没有啊。”肖禾是个妄图走御女风的娃娃脸，此刻嘟起嘴更显嫩了。

“你最好是！陈晨还欠了谢瑾两千块呢。”崔瑜就这么自然地说出谢瑾的名字。

“等等，你让我捋捋。”肖禾觉得信息过载了，“陈晨为什么会欠钱？”

提起这个人，崔瑜就没好气，“找你呗。找到我老家了，蹲守在我家楼下。你知道的，他跟个流浪汉一样，吓死我了。”

肖禾看她根本就是戴着有色眼镜，“哪有那么夸张。就算像，那也是犀利哥那种。”

“嗯，犀利哥。知道你不在，张口就是问我要钱买机票。要不要脸呐。”

“艺术家都是那样的，你不懂。你跟他接触久了你就知道了。”

还想要解释，崔瑜已经不想听了，给她判定有罪，“你就是跟他复合了。”

肖禾百口莫辩，她是真没复合。

两人对坐喝闷酒。

肖禾才终于捋清楚了，“谢净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

崔瑜点了点头，不说话。

“所以是为什么？我俩把帝都高校都快翻遍了。为什么找不到他的信息。”

*

谢净高考考得很好。

崔瑜只是听人说今年东林高考有一个考上690分的，帝都的高校都抢着要，她想都没想就知道一定是谢净。

刚上大学那会儿，邵静很爱弄些什么全国蹭饭地图，也就是收集大家的大学信息。大学里也有很多老乡会之类的组织。

崔瑜还参加了一次，可惜不管是在通讯录里还是在饭局的当场，都没看见谢净的踪迹。

这么高的分，不在魔都肯定就在帝都。

崔瑜在帝都的大学论坛里发了条求助贴，肖禾是第一个联系她的人。肖禾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在学校各大论坛和信息登记里搜“谢净”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找到过。

崔瑜觉得是天意。每一次接到肖禾的信息都是她从少女逐渐衰老的蜕变，再后来，崔瑜不和她聊关于找人的任何事情，聊些有的没的。

二人成为了朋友，肖禾心里却始终觉得亏欠。

大学毕业后，肖禾为了摆脱父母的禁锢，跑来魔都和崔瑜汇合。

又过了五年，崔瑜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