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口莫辩。
是最好的形容词,对于此时此刻的谢瑾来说。明明是她临时起意要来的,也是她眼尖才发现的,他不过是跟着过来了,怎么还成他故意的了?
“诶。”崔瑜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对面的店,“别装糊涂,我说的是上次在对面的事情。”
谢瑾懂了,舔了舔嘴唇,不敢看她。
崔瑜“呵”了一声,“没话说了吧。是你是你就是你!”她一边说话一边拿手指咄咄他迫近。
就在手指直接戳上他眉心前的一秒,谢瑾伸手握住了单刀赴会的手指,而后缓缓地放在心口,无比熨贴地呼了一口气。
她见状就要缩回去,被谢瑾一个反拉,牢牢抱在了怀里,看起来倒像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一般。
“干什么呀。”她在怀里闷声问。
谢瑾在她头顶上发出畅快地笑声,“□□。你就原谅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
他放松一只脚,小心控制着力量压在她身上,像是脱模焦糖布丁一样,摇摇晃晃。
崔瑜被压弯了腰也不恼,肩膀抵着他的脸颊,轻飘飘地来了句,“起开。”
谢瑾哪还有不顺从的道理,立刻站直了身子,“好的,瑾听江宁一中2015年跳高决赛选手。”说完还敬礼示意。崔瑜更生气了。
高一那年的跳高,她是被赶鸭子上架,硬生生倒霉中签才去跳的,又走了狗屎运进了决赛。然后,在决赛里妥妥地稳居倒数第一,跳了第二轮就稀里哗啦地失败了。
谢瑾当时都没眼看,抱着崔瑜的校服外套,默默地抬起手,盖住了刚刚呐喊助威的脸。
崔瑜使出全力,奋力追逐2015年江宁一中800米初赛选手,轻而易举。攀上他的手,绞在怀里,这人才肯说实话。
“本来是打电话问齐楠家里东西在哪儿的,是他告诉我,Fiona带你出去吃饭了。他说Fiona天天在公司里欺负你...”
原来是当时倒在工区的锅。
*
崔瑜把肖禾约到家里来。
她刚失恋,不想也不适合在店里喝酒,一是容易喝过,二则是醒过酒劲儿她就会百般懊悔,崔瑜不想听她啰嗦。
“找我干嘛?”肖禾满脸的衰败之相,今天还被同事问了是不是偷偷买A股了。
崔瑜坐她对面,嗔怪着说,“大事,行了吧。我中彩票了!”
“真的假的?”她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整个人越过岛台,把头伸过去,“多少钱?”
崔瑜拿手遮掩了下面部,肖禾太热情,她是真怕被打,“假的。我找你说那个小陈辰的事情。”
“小陈辰?”
“年纪小的那个cc!”这个名字太大众化,崔瑜每次和她交谈,都要额外多花十几个字来跟她分辨到底是前男友,还是现男友。现在好了,都成了前男友,崔瑜更难解释了,索性按年龄分。“人家说你有更喜欢的了。你琢磨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肖禾借着酒劲,先是斩钉截铁了三分钟。过了会儿,又慢悠悠地来了句,“有...吗?”
崔瑜被她逗乐了,“你问我啊?大小姐。”
她整个人摊在岛台上,手腕垂在空中晃晃荡荡,像是在荡秋千。听到崔瑜的话,她似梦非梦地问:“对啊,问你。不然问谁,问我吗?”
这厢崔瑜摸不着头脑,做好手势,刚准备输出。她又开始呢喃着,崔瑜以为是前段时间的重复,一开始还没认真听。
但,只听她说。
“我们一直好好的。那个陈晨,哦大陈晨回头找我,我也没答应,这不只剩金钱关系了。我们还去姻缘桥上挂锁了,那天很开心啊。我有什么错,我错在挂锁,傻不拉几的,快三十的人了还信这种怪力乱神都不算的东西。md,锁还买了老娘五十块!”
崔瑜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吐槽道:“你是真疯了,50块买个锁。五十块都能吃顿饭了。”
“是啊。”她越说越来劲,“那个锁说是可以刻名字什么的,一个字还要额外收我十块钱。”
职业习惯使然,她快速计算。“那你为了这个破锁花了一百块?”崔瑜很惊讶,哪里来这么暴利的行业。
肖禾摇头,邪魅一笑,“一个中国字,算两个字符,要20块。”
“那幸好你俩都是两个字的,80,加个爱字,哇,150块的锁。情比金坚。”崔瑜对着肖禾抱拳致敬。
肖禾更得意了,手撑着从岛台上爬起来了,正襟危坐,“我告诉你。我们中国是有拼音的!你姐妹我,刻的是拼音!所以我只花了100块。”
“那也很高好吧。”崔瑜下意识就要反驳她,但是毕竟喝得没有肖禾多,脑子清明些。“也就是说,你刻的是,xh爱心,cc?”
“对啊。”肖禾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崔瑜已经恨铁不成钢,龇着牙无可奈何了。“你写的是cc?”
“对啊!”她烦了,崔瑜怎么耳朵都变沉了,话都听不清了。“难道我要写小cc吗?”她说完还笑了。谁知道有两个cc。
哦,有两个cc。
哦!
半个小时后,崔瑜终于压制住懊悔、犹豫、落不下面子的某位狂躁女士。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吧。”
肖禾看起来不像是服从,而是刚刚太亢奋,现在没劲了,所以显得很呆地点头。
崔瑜深吸一口气,“小陈辰因为差点成了我司提前安插的间谍,非常善良地决定换个城市发展。”
信息过载,密度太高,总之,肖禾根本没听懂。“什么玩意儿?”
“你还记得我领导吗?顶头上司。”
“哦哦,William对吧。你说过。”
“William找了一个外部团队,也就是陈辰团队来做我们内部的系统升级,但其实是想让他偷偷摸摸摸清楚数据中台的workflow,以便后期好裁员。但是呢,一方面William倒台,我也有了plan B,另一方面呢,陈辰自己觉得不太合适吧,所以决定不要William提前给他开的高薪QC工作,到帝都去上班。”一口气说这么多,崔瑜刚说完就奔去净水器那儿喝水了,背对着肖禾。
“他好可怜啊。”
崔瑜刚灌下一杯水,听到此话,回头给她送了个幽怨的目光。
肖禾毫无惧色,坦荡的很,“我走了,我还有事。”她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喝酒不能开车,找个代驾先!”崔瑜站在原地提醒她。
听闻此话,肖禾刚刚还百八十迈的速度瞬间降速,变成了八二杠自行车。
崔瑜端着水杯,退无可退,但莫名胆寒,“你,我告诉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她想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什么有杀伤力的形容词。
肖禾露出诡异的微笑,“宝贝儿,你错了。你最厉害的,是你的大脑。”
“啊?”
她隔空遥控崔瑜,看起来酒全醒了,头头是道,“现在打开你的手机,请你打电话给陈辰同学,告诉他我喝酒了不能开车,让他来帮我代驾。”
她预想得倒是挺好的,可惜,“我没他号码。”
“啊?”这次轮到肖禾问了。
“对对对。”崔瑜灵光一现,还有一个人!
于是,谢瑾同学在与张舜的兄弟孤单饭局上拨打了学生的电话,公然违背自己的“下班不联系学生”学术条款。
崔瑜扶着装晕的肖禾在单元楼大堂等陈辰把车从停车场开来。
“你真厉害。”崔瑜由衷地说。
肖禾这才后知后觉地叹气忧愁起来,“你说他要是还想去帝都怎么办?”
崔瑜笑了,看着临近的车,飞速说完,“那就看你本事了。车来了。”
*
自从见过谢瑾之后,崔瑜的家庭关系和谐许多。
江君红每日按时打电话,三两句总要提到谢瑾,问问他的工作,问问他的生活,问问他的情感状况。崔瑜犹如铜墙铁壁,一律用“不知道”打回去。
收效甚微,江君红不知为什么,大约在恋爱后没几天就意识到这件事了,处处以两人恋爱中的口吻谈话。
一日江君红去了外地旅行,不方便打电话试探,派了崔爸来做急先锋。崔爸的道行是家里最低的,轻而易举就被崔瑜识破了。
“你们怎么天天问谢瑾的八百件小事啊,谁是你女儿?”
崔爸明显心虚了,“当然是你了。我这不是关心。”
“你关心谁?他一个陌生人,你有什么好关心的。”
“什么陌生人,不是男朋友啊。爸爸妈妈关心也是应该的。你们在外地打拼”
“打住。不是男朋友啊。”崔瑜知道,一旦父母知道她恋爱的真相,不出几天就要开始忙前忙后,逢年过节催婚了。一切只会变本加厉。
崔爸在电话那头笑得像只母鸡,咯咯不停,“小女子,我和你妈还看不穿你。我告诉你,你的小心思你妈一看就透。”
“我不信。”崔瑜时刻激他,她就是想不明白哪一环出了岔子。
“你从小就是这种小孩,欲盖弥彰。你妈说了,你要是偶尔讲上来几句,还正常,普通朋友嘛,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晓得的。要是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一问三不知,那绝对有鬼!”
是夜,崔瑜躺在床上,盯着已经结束了的通话记录,寻思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