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剑不稳了 第5章 鬼神之说（一）

隔天，徐玳要开始去体恤百姓了，他问了其他人该如何行动，可旁人也都是从小跟着他的，也没胆子打听皇上的事，只知道是为百姓做些事。

他找了初元，她匆匆穿衣，早饭一口也没吃，小厨房以为是今天做的饭不好，一人独自徘徊，等着人把盘子端回来，厨子特别委屈。

“初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百姓缺什么，照例给就好了。”

“可现下国库……”

初元突然想到，对啊，皇上只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说是要把整个江南及周边艰苦地带都顾及到。

“你用膳了吗？”

“什么？”

“我问您用膳了吗？”

“没有，我想着今天一早就出去，江南一带的经济状况一直不错，但周边总是有祸乱，我又怕有人以祸乱掩盖民情，导致周边的人民不被重视。”

“我认为，现下您该稳住江南和巡按御史的心，顺便查一查有没有贪腐官员，然后，去水云间吃饭。”

“查到水云间有问题了？”

“没有，就是听说他们家很好吃。”

“听谁说的？付泯生吗？”

初元摆着脸色，面带不耐烦，“仅一面之缘而已，三殿下。”

“哦。”

初元回房重新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椒风黄坦领背子，青绿垂领衫和佛头青色交嵛裙。今日她带了一副玉秋叶耳坠，显着更得体。

她拒绝了和他一起坐马车，原因是想自己看看周边环境，徐玳说她是大忙人，吃饭都忘不了查案。

“你要吃什么？”初元把佩剑放在座位旁，一支黑银剑鞘上镶嵌了一颗白玉，都说温润如玉，这支剑可不温润，反而杀气很重。

她使的是子母剑，但一直以来，她用的都是母剑，除了她的侍女筠松，没人知道这是子母剑。

“吃些江南菜吧，我听温竹说江南有道桂花糯米藕很好吃。”

一个头上冒着汗珠的店小二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嘴里念念有词，“鲜冬笋焖水蛋，鲜冬笋焖水蛋……”

应该是在记菜，看着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可见得水云间真是解决了不少人的生计问题，生意也是火爆。

初元整理了一下起褶的衣服，慢悠悠说道：“鱼龙混杂。”

“小点声，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这句话吐在初元的耳边，不是徐玳所言，而是身着藏青长衫，搭了一支银冠的付泯生，束发的他看着比昨日正经多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儿的好人可不多。”

他嘴角扯出一个明媚又嘲讽的笑容，侧目看着初元，虽然言语还是像昨日般，但却多了两分不自在，甚至是走神，如同学堂里不听夫子讲课的小儿。

他的眼神由脸升到她今日佩戴的发绳，几支孔雀翎羽坠落在银色发绳上，这是初元昨日在路边买的，当时的翎羽闪着异光，阳光透过缝隙沉在了羽毛下，衬的翎羽有着异域之风。

初元和徐玳有些惊愕，徐玳是第一次见付泯生，之前他只是听说过江南有位“不孝子”，是朝中大臣付昭的儿子。

第二面，来的未免有些太快。

“付公子何事？”

“无事。”他接着又问了一句，“你们在查水云间啊？”

付泯生若有若无地看着初元，像是在打量，更像是试探。

“付公子别误会，我们二人只是慕名而来。”

接着菜品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付泯生则坐在一旁，初元有些不自在，犹豫着，到底还是说了，让付泯生找个其他位子。

然后，他们俩一边吃一边讨论这家酒楼的生意。

“开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多人啊，不知道是该奇怪还是该感叹。”徐玳夹了一个藕，果然名不虚传，江南菜系本就在京城少见，做的这般完美更是少见，只是这水云间真的不待见外乡人啊，这道菜吃的二人直难受，吃惯了北方的浓厚清鳟，就吃不惯这清汤寡水的。

“听闻水云间原是施粥之地。”

“是啊，原来有三家富庶人家一起发政施仁，当年战乱四起，流民遍地，扬州城门紧闭，可本就有很多吃不起饭的人，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与流民没什么区别了。水云间也是在那时有了基础，后来的事，在说书的那就能听到了。”徐玳这几日总是出门，乔装打扮听了不少奇闻逸事，其中不乏有关于水云间的。

“你倒是听的仔细。”

初元放下木筷，擦了擦嘴，示意徐玳让他结账，随即像押扣犯人一样的力度把付泯生拽到了一个小胡同里，她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

“是付大人找我有事要谈吗？”她神情严肃，格外正经，貌似很关心这个问题的回答如何。

也十分重视付昭会不会明白昨天自己未说出的话，在外人看来，她弃了一个案，但她昨日的到访就是对所有人说，她初元，不是一个半途而废，只会讨要功绩的人。今日若是付昭同意借人，便是真正的让她做了一回有始有终，这一切，只能看付昭的意愿了。

“聪明。”

他像是发出谜语后，被人一语道破，不过他早早预料到她会知道

“那你怎么还不慌不忙的？”初元嗔怪道。

“我也没见你有多着急。”

“走吧，现在去还不算晚。”

“我没带马车。”

“你出门不带马车？那你怎么来的？”

他看向正在甩尾巴的马，指了指，“这个。”

“你在城内骑马啊？”

“我骑得又不快。”他走到马下，正了正马鞍，准备上马。

“哎呀得了，骑马吧，但就一匹马，你要走过去啊。”付泯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英俊潇洒小白马。

“我有。”

她回头去取了自己的马，一身黑色鬃毛，说实话，比付泯生的那匹帅多了，他的那匹，看着就贵气，初元的是一匹军马，初雨送的。

“哎呦，初大人马不错，哪来的？”

“别人送的。”她一脚登上，坐在马背上，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比你的快。”

初元可太知道他不爱听什么了。

付泯生表示了一下不屑，随即策马返回付府，虽是马行道，但马蹄子掀起的灰尘扑了周围一大片，旁边哀声怨道的行人不自主的捂着嘴，骂着扬长而去的付泯生。

初元紧跟其后，眉毛蹙起，在猜想付昭会说些什么。

路上，初元突然有些严峻地说道：“你在查我。”

马蹄声盖过了话语声，付泯生听得有些朦胧。

“什么？”

初元停了马，付泯生见不对，连忙下马，二人面面相觑。

“你，在查我。”初元语气平淡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的事不过，“对吗？”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别难为我啊初大人。”

初元就这么坐在马上，看着付泯生，以一种高位者的态度面对他，对方并非无名小卒那般阿谀奉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马上之人，黑色鬃毛随风飘着，初元的耳环也被风无情的划着，拽的她耳朵发痛。

她没再说话，或许是相信了这番说辞，或许是不愿再听。

马蹄声声间，到了。

还是那句熟悉的话。

“大理寺少卿初元求见。”

她火急火燎的，没多说什么三言两语，她觉着开门见山就好，反正付昭心里也有数。

“您借我点人。”初元的眼睛里都满是央求期盼。

“付泯生跟你说的吧。”付昭低哼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捕捉到什么有趣的事物，“初大人怎么确定我叫你来就是答应了这事呢？”

“您不会不答应的。”

初元信誓旦旦，微微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朝中消息灵通又十分在乎您的大臣，多数是位高权重的，除去与您交好的户部尚书，中书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以外，虎视眈眈的不计其数，他们时时刻刻盯着付大人您，一定知道我来过，而同时，更关注我的那些年轻官吏们也会想方设法巴结老官。”

“据我所知，这种人我至少看见过两个，都是想要除掉我的，而想扳倒您这座大山的人，可不比我的少，甚至他们更加心狠手辣。曾听闻付大人领教过他们的身手，也是吃了亏的，而我现在，相当于昭告天下，我初元要同时查两个案子了，如果此时，那位贪官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会放松，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或帮助我抓捕阎三，让我把注意力都放在阎三的身上。

他只需要判断我是否会半途而废，但他要再聪明点，也是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但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利益，好处，线索。”

付昭面无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你所说，想除掉我的人都是高官贵族，不是莽撞之辈，我暂时还是受不到威胁的对不对？而且，获利最大的人是你吧，初大人。”付昭为初元叫了一壶茶，看她说的口干舌燥，付昭竟看到年少的初翎。

“付大人别急啊，我刚才只是讲了对于我有什么好处，马上说到您了。”她猛喝了一大口，回味甘甜。

“如果我没猜错，您迟迟不肯借人，是因为您的人不在这吧。早在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我一个什么都没查的人，怎么会被人追杀，如果刺杀不成，这不是白白给我线索吗？于是我想到，这可能不是杀我的，多亏了付公子，要是没有他，我可能真的想不明白。”

初元手里拿着一块银牌，是付泯生藏起来的那个证据，今天刚在他身上偷的。

“这是专属于工部侍郎苏尚如家门客的牌子，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呢，因为他也怕死啊，他觉得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拿着这块牌子能保自己一命，于是偷偷的瞒着自家主子带着，苏侍郎肯定怕被发现，也没打算让他活，于是，直接派他打探消息，结果这不就打探到我了吗，然后开始跟踪我，原来他不是从京城跟来的，是从我在临安府邸出来时跟的，可能是发现同路吧。

他觉得这是线索，说不定是抓到您的把柄了，于是偷偷跟着我，但没想到，他被人先一步除掉，苏侍郎应该还派了更聪明的探子和杀手，想必，付大人的杀手应该此时此刻散落在付府周围，时刻保护着。”

“我敢说，如果您把您的人借给我，我可以七天帮您解决掉苏侍郎，用几个人换一条命，值当。只是，可能最后需要都察院的批准，您需要提前跟副都御史打声招呼，毕竟您，不好出面，我怕您日后被人抓把柄，说公报私仇嘛。”

初元淡淡的笑，充满理性和逻辑，格外瘆人。

付昭很震惊，虽然他的好处只是没了一个隐患，但初元不知道的是，这个隐患胆子很大，曾经差点杀了自己，还是付泯生察觉菜中有毒，初元的条件无疑是令他心动的。

此时，门外，付泯生一直在门后蹲着，他听了好一会，都蹲晕了，索性站了起来，虽然只记得自己被偷东西，但也觉得父亲付昭会同意，只是会担心，她到底行不行。

“五天，我给你五天时间，如果不能除掉他，阎三你别想抓了，江南你也别想待了。”

“付大人，紧迫的是你不是我，如今您还提什么条件，苏侍郎的事可大可小，我有理由怀疑他跟贪污案有关，您也知道，这事是皇上让我查的，阻碍的人肯定不少，五天，我是神人也做不到啊。”

“我再给你几个人，让你查案用，七天，你要是查不到，朝堂上，可容不下一个事都做不好的人。”

“好。那您就先派人协助抓捕阎三吧，这件事我交给您了，但名义上，是你我二人共同协助，也有益于您以后在皇上面前说话。”

初元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一下，像是阳光般明媚，春光般灿烂。

“这是双赢，付大人。”

付昭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竟然敬了一杯初元。

这杯茶是带着佩服的，付昭深知自己随便找个人就能解决苏尚如，但他还是选择初元，就是为了这段话，她竟真的有一刻唬住付昭了，他佩服她，心里深深的感觉，后辈有人了。

而自己，也真的该让位了。

付泯生听了半晌，他不理解，明明父亲已经着手准备解决苏尚如了，却还是交给初元。

管事的嬷嬷送走初元后，付泯生摇摇晃晃地出来，询问付昭。

“你不用她也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搭进去几个人？而且她前面说的那一大堆，好像都没什么用，我一个字没听懂。”

“她用来混淆视听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想要做，就让她去做呗。”付昭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茶杯被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一直看着初元离去的那个地方，最终汇成一点。

不得不说，付昭在赌，他赌初元会不会成功，也在赌她会不会说出自己，他这辈子就是个赌注，他的每一步都是生与死，选错就没有未来了，所以他已经不怕这种小选择了，反而，付昭觉得不以自己的名义去杀人是一个很好的事，既可以暗中拨乱反正，又可以了了心愿。

初元若是个可以将许多前浪拍死的后浪，那无疑也是一个可以被付昭利用的人。

一个人同时赢两次，这才是双赢。

走出大门，初元看着付府，深呼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是真怕自己折在付府，走到如今，她怕的只剩下丢掉性命，她怕不能让无辜之人得到真相，更怕不让有罪之人得到自由。

她都没自由，都没做成苍鹰，凭什么让他们做。

她拿走刚来的时候放在付府门口的令牌，生怕自己死在付府却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她抚了抚牌子上的灰，她把它藏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自己差点找不到，暗暗决定下次换个物品，再换个地方，令牌太贵重了，万一丢了就死定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实在轻松，可惜，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苦，更不可测。

她脚踏夕光，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两次进出，每次都是踩着太阳的尾巴出来，初元的影子逐渐拉长，逐渐变淡，天都黑了她还没回府宅。

人总是多愁善感的，她先前是安闲自乐的，可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她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放松，她是被绷紧的弓弦，每当将要发出时都会有一阵放松的时间，这段时间或长或短，被无限放大后，就成了初元的生活。

她想细查，但自己已经没有精力了，不仅要在七天内解决苏尚如，还要调查贪污案是否与他有关，贪污是明查，但苏尚如只能暗查，她坚信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迹可循，但她如果被抢先一步发现调查又该怎么办，被倒打一耙的话，付昭是不是也不会助自己抓人了，如果没有付昭的人，简纪南真的能做好吗。

要想的实在太多，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有太多问题了，这不仅仅是案子，更是人性。

可逆境逢生，是她最擅长的了。

既然没办法查，那就让他自己说出来。

利用他这个人的弱点，无限放大，逼他承认。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说白了如果不成功，也只有她初元会被怪罪，阎三势必会被抓住，有没有付昭的人他也都逃不出去。

到底为什么要去找付昭，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无疑是一个人脉，一个可以倚靠而攀升的人。

在前辈面前刷存在，还能坚守自己不放弃任何一个案子的原则，这也是双赢。

看不太懂可以多看一两遍咪咪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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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鬼神之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