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梦 （短篇集） 第2章 琉璃错（二）

五、约定

月淡风清，三天后。

深夜。

绿衫女子醒来。姑娘相救之恩，苏落雪感激不尽。女子低眉细语，语罢盈盈一拜。

夏紫陌凝视那双如星般明亮的眸，像是要看透眼前的人，只是在那双如水的眼眸里除了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有趣。

夏紫陌突尤地想要留下眼前的人，想要了解那双眼眸后的淡然。当淡然被打破的时候会是如何呢？那双眼是否还如此纯洁无暇。

“你不必谢谢我，我既然救了你，当然会要求报答。”夏紫陌眉眼轻挑，看到那双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你有什么条件？”苏落雪的声音很静，除了刚刚的眉头微皱，没有更多的表情。

“那，你就给我做一年的丫鬟作为报答，如何？”夏紫陌的口气略带嘲讽，她对这些武林中所谓的名门的报答都呲之以鼻，难道真的会答应吗？

沉默。

“算了，当我没有说。”夏紫陌放弃那荒谬的想法，她不缺丫鬟，也不需要丫鬟。带上苏落雪，只是更多一项强人所难的名声罢了。何况，她也只是一时兴起。

一个转身，跃出窗外。

一个月后。

扬州，瘦西湖。

“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瘦西湖风姿独异，一泓曲水宛如锦带，如飘如拂，时放时收，别有一番清瘦的神韵。夏紫陌爱上那片淡绿色的湖水和岸边的垂柳。

是夜，明月当空，夏紫陌抚琴而歌。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好琴，好歌，好意境。

一曲罢，有人抚掌。夏紫陌一惊，居然有人来到身边她居然没有警觉。

“谁？”轻声喝道。

树阴下，一清瘦人影，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苏落雪。

“是你？”夏紫陌不是没有疑惑。

“我是来回答你，我愿意当你一年的丫鬟。不过，你要教我弹琴。”苏落雪说明来意。

“学琴？”苏落雪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蹙眉片刻，琴可以伤人于无形，亦可以陶冶抒情，她不知道苏落雪想要学的是何种琴。

“你怕了？”苏落雪轻笑。

夏紫陌冰冷的目光游荡在苏落雪的脸上，想要看透眼前的人。

“我喜欢你的琴。”苏落雪笑得坦荡。

“好，那就一言为定。”夏紫陌淡淡道，跃下树梢，与苏落雪击掌为誓。

六、月影

江湖，永无休止，有人就有江湖。

腊月初八。扬州。

落雪寻找夏紫陌已经一年了。从婚礼上刺杀后，夏紫陌仿若消失般，茫茫人海，没有任何线索。

“苏落雪，偿命来！”一声低吼，剑光闪动，杀气扑面，一剑斜斜刺来。

反身，拔剑，剑尖直抵对方咽喉。“我们无仇，为何要杀我。”苏落雪淡淡道。

“无仇？呵呵，如果不是你，木成枫就不会死，木成枫是我的恩人，而你就是那个害死他的妖孽。”

剑尖微颤，木成枫，禁忌的名字。

“一束梅花半点雪，香飘万里傲霜迎。这么好的景色杀人，真的煞风景，你说是吗？”

抬眼，瘦西湖畔红梅影影灼灼，一青色人影，紫色束带，左手抚剑，斜坐在观月阁二楼栏杆处，悠然自得。

“我不杀你，你走。”刺骨的寒突然袭来，她有种厌倦和无法言语的空虚。

人来的快，走得也快。

“我请你喝茶。”青色人影轻轻一跃，落在苏落雪三寸远的雪地上。

“如果有酒，我就去。”苏落雪笑，她很久不喝茶了，酒远比茶适合她。言毕，她转身而去，只余下雪地上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腊月初十，夜，瘦西湖畔。

“布置好了没？”

“放心，对方中了我的独门毒药，丧失了半成以上的功力，今夜她必定会命丧观月阁。”

苏落雪本是来湖畔散心，想不到却是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兵器交错的声音，隐隐传来，苏落雪片刻迟疑，飞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跃去。

力气渐渐失去，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只留下残存的一丝意念支持着她。剑尖的力度越来越小，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明月舞动剑花，月色混合着梅花的香味，让她仿佛回到了紫梅林。

突然，清凉的琴音传来，低低缓缓，攻击她的人仿若陷入疯狂般自相残杀起来。

“师傅。”明月低喃，抬眼，却见到了雪地里抚琴的苏洛雪。

三天后，苏洛雪多了伴，青衣、紫色束带，长发飘洒，那个人自称是个孤儿，叫明月。

七、不悔

又是月圆中秋，皎洁的月光洒落。

雪玉谷。

“紫陌，雪玉集是雪玉谷的秘籍，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今天，我就将它交与你。我大限已到，我唯一的遗愿就是要你带一句话给一个人。那个人在月华山庄，叫叶桑兰。告诉她我古无双从来都不后悔。”

雪玉谷，是夏紫陌的师傅居所。她本约好苏落雪去瘦西湖观月，然她突然接到师傅的病危的飞鸽传书，来不及告知落雪，她就匆忙赶回了雪玉谷。

师傅交代完后，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夏紫陌说不出心底的感受，是伤心，是难过，亦或者是凄惶。

生命来得灿烂，消失却亦快如斯。

埋葬好师傅，她踏上了去月华山庄的路。

叶桑兰，夏紫陌从来没有听师傅提起这个名字。她很意外师傅临终的要求居然的如此的古怪。

打听一番后，她赫然发现，月华山庄的叶桑兰，居然是苏落雪的母亲，她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她的师傅居然会认识苏落雪的母亲。

以为简单的一趟行程，然结局，却是她无法预料的。

到月华山庄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不想惊动其他的人，因而她换上了夜行衣，待月儿升起，她从侧门潜入了府邸。

穿过无数的回廊，她终于在佛堂见到了叶桑兰。

“不悔，我如此待她，她竟然不悔。”叶桑兰手中的佛珠滚落到地上。

夏紫陌言罢，转身离开。

几个起伏，正当她要离开山庄，却无意中发现了跪在大堂浑身是血的苏落雪。

“夏紫陌在哪里，你再不说，就不要怪为父心狠了。”说话的人一身蓝色绸衣，举起手掌就要朝苏落雪天灵盖击去。

夏紫陌来不及细想，就迎了上去，险险地将苏落雪拉开。

她救了苏落雪，带她去了紫梅林，那个从来都没有外人踏足的地方。

那段日子很美，夏紫陌永远忘不了。

携手看日出，日落，雪中赏梅，月下弹琴。

“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后悔吗？”翠色的衣衫飘洒在白雪中，苏落雪凝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山脉轻声道。

会后悔吗？夏紫陌问自己。然后，她笑了，她想起了算命的先生的话：“断掌之人，终无情。”

然，她真的无情吗？突如其来的疼痛划过心底，秀眉微蹙眉。

第二天，苏落雪离开了。没有留下纸字片语，除了带走了武林人人欲得的武功秘籍《雪玉集》，并用药物封住了她的武功。

不悔吗？

雪花飘落。夏紫陌的笑声回荡在紫梅林。

落雪，我夏紫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