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强如千钧之势一把掷了上来,稳稳挂住了墙岩,第二道城门之上如群蚁排衙。黑衣死士身轻如燕,仗着轻功的身法络绎不绝地攀上城墙。
他们这一次攻城带着按耐不住的急迫,夜叉擂砸下来打得人皮肉开裂。却抵不住攻城的死士倾巢而出。
城墙之上已经杀成一片,羽林卫不敌却冒死硬抗,用肉身血拼出一张兜网,终究是以卵击石。
黑衣如鬼魅一般从城墙上降下来,漆黑的夜色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林昂肩上挨了一刀还在往下渗血,他眉心紧紧凝着用布条草草扎紧了又带人去补缺口。
厚重的城门被人从里拉开,发出铉然的声响。又被叮铃哐啷的撞击声齐齐堵住,杨乞儿走在前头和乞丐难民们一起堵住了城门。
众人齐心,各式各样的农具将开门的几个死士打倒,可外面攻城的撞车晃得城门摇摇欲坠,中间又再度裂开一道天光,杨乞儿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道亮声:“先让开!”
众人回头一看,兵部的辎重被推了出来,新锐官员的脸庞在光下都是少年的模样,这是最近一批科举入仕的年轻官员。在朝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头,是朝堂的新兴势力由此称为新锐派。
领头的少年锦衣玉带,蓝色的袖袍上沾满了泥污也不在意,只卯足了力气一个劲儿地往前推着辎车,他身后约莫十来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官员都在用力。杨乞儿见状也迅速让难民们上前从另一边推上。
众人齐心,一起将重型辎车抵上了城门,仅见的天光被严丝合缝地覆回去。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魏鸣就着袖子擦了把汗,抬眸冲杨老竖了个大拇指:“动作挺快啊老人家。”
杨镇生闻言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同样都是当官,年轻小辈身上满是热血与朝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城门破了都敢堵。
他冲魏鸣笑着侃了侃:“年纪上来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你们这群小子,还有得追呢。”
“那是那是,您老身法好。”魏鸣冲老人家抱了下拳:“还望与您老及诸位,一同守好这第二道城门!”
“那是自然。”杨镇生语气坚决,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大家伙再加把劲儿!”于是辎重被推得又往前移了一寸,死死抵住城门。
就在魏鸣他们守门的时候,林昂也带着人在清理降下来的黑衣人。局面愈发艰难,第一块石盾从墙上坠下来的时候,林昂的心也跟着猛地往下一沉。
石盾是用来加固城墙防御和筑高的,重量非同一般,无外力搬运不可能从墙上撤下来,除非是墙头已经无人驻守了。
怎么会……
林昂感觉伤口的血液都凝住了,他在砍杀的间隙望了一眼墙头,只见斑驳的人影堆叠成了山,墙岩的缝隙都扛不住这样的压迫,溢出了盛不住的血来。
整个墙壁都被人血染成了红色。
厉鬼肆虐在人间。
死士的药性达到顶峰,屠城之力宛如人间炼狱。
羽林卫的尸体堆成了山,林昂喉间涩到发苦,心里隐约闪过皇都沦陷的一幕又极快地抑下。
不能的,绝对不能……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城内混战的场景看得魏鸣都愣住了。恍然间才惊觉门外早已没有了撞击的响动,黑衣死士从天而降化身地府无常,一刀下去就是一页生死薄。
刀已经到了近前。
黑衣死士却猛然被人从身后砍倒在地,清枝手持韧山,脸上沾着血迹。这位有‘怀仁’之称的皇后此时镇定极了,她早已不知何时换上了盔甲,叫了还在愣神的魏鸣名字。
“疏通百姓撤回城内,不惜一切兵防加筑第三道城门石帷,每一道通口放下桐油火绳,再遇攻城,直接点燃火墙,快走!”
杨镇生见状便知第二道城门守不住了,迅速带人回撤避免添乱,魏鸣从辎车后钻出来还有些失神。他当然第一时间便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所以才意外地有些挪不开步。
他们现在撤退防守最后一道城门,火绳之举此前从未有人试过。放下去确实能让对方暂时陷入僵局可……
“皇后娘娘,您呢?”
“我留在这里。”清枝说话间又护着魏鸣躲过一个偷袭过来发狂的死士,还往前推了他一把便再没有回过头:“本宫与南褚共存亡!”
“快走吧!”杨镇生顾不得魏鸣在原地怔忡了,拽着他就走。百姓们撤离得很快,第三道城门关上的同时,清枝与林昂等一众羽林卫也留在了外面。
清枝握紧了手里的韧山,扫过身后一众士兵的脸,回头对着城墙之上不断降下的敌人举起了长剑:“本宫与诸君,誓死守卫皇都!”
“誓死守卫皇都!!”
身后诸君举起兵剑一呼百应,义无反顾冲向了黑衣鬼魅。
杀!!!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马踏山河,保卫家国!
孟清枝是女子,她不会武功,或许在战场上会被人认为是不该出现的负累。可皇都不是沙场,这里是南褚的心脏。她也不止是女子,更是南褚的怀仁后,是天下的国母。
她站在这里,就代表君心会民意,天下为亲,军心整齐。
她不需要被人保护,需要被保护的是河山。
她的命不重要。
怀仁后名副其实,她愿为天下死。
“本宫与南褚共存亡。”
清枝最后为林昂系好了肩上的布带,她的眼里闪过泪光却没有表现出一份怯懦。她按着林昂的肩膀,就像安抚着整个羽林卫惶然的心跳。
大家聚在一起,被皇后的镇定所影响,像吃了最后一颗定心丸。重新鼓足了士气,拿稳了军刀。
生死何惧?区区身骨,小命拿去,但是最后一道城门,死也别想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清枝在打起来后打头冲锋,不过她借着辎重挡下许多。在边缘杀敌不想影响到护卫她的士兵。她身形还算灵活,韧山又极为好用。
很多年前,她娘拿着这柄剑冒死拼杀,为针咏门留下一脉火种。许多年后,她也拿着这把剑在地上摸爬滚打,保卫身后的国家。
一脉相承。
女性独立则天地宽,护家护国。
女士千古。
清枝在地上滚满了灰尘,略显狼狈,靠着柱壁喘气。还没缓和过来迎面一架尖刀大砍下来,清枝用韧山挡了一下。对方又追过来压下去,清枝已然竭力,手臂发抖。看着那刀锋一点点压向自己,她眼睫颤了颤。
在最紧要的关头先一步被热血湿了衣,清枝再抬眼,只见女子站在风中。青梧俯下身来向她伸出手。
“属下奉门主之意,定护娘娘周全。”
是什么时候发现明莲有异心的?青梧并没有细想过,或许是门主从暗室走出来脸色虚白的时候,亦或者从她意外给崇元帝挡箭的那天。青梧能看出她的异心,彼此之间朝夕相处,虽为主属却是同心。但她们之间好像从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青梧从未有言说过明莲对火焰阁的背叛,明莲也没有点出她看出来了。
好像一切都一如往常,青梧还是对她言听计从。从来都寡言少语又从来都做事妥帖。
直到明莲在离京前夕在左府主动挑明,扔给了青梧一把匕首放她远走,只道再见面时是敌非友。
青梧迟迟没有动作,良久,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她不走。
她自小无父无母一介孤苦,被火焰阁收入暗卫营。糊其口粮为其卖命,一身贱骨一条烂命。命运让她和门主分在了同一属营,门主出级以后从绝命十三营杀出,点卫十人接任探门。
青梧便是那十分之一。
门主知遇之恩,青梧以命相报。
明莲走之前其实只是让青梧盯着缙京这边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给她传信。加之孟为一行都离了缙京,只皇后娘娘一人在都城留守,也帮忙照应一番。
青梧自是领命,也在暗中帮忙清查世家烂账,有过多番助益。她能力不差,这些年跟着明莲走马江湖亦是十分谨慎,并不为人所察。
不过清枝此前曾在将军府见过青梧,此时听她言语很快便明白是师姐留下的人手。于是两人便协力厮杀。青梧好歹也是探门中人,与火焰阁死士功力不相上下。
但是这些人都吃了狂药,一对多打起来并无胜算很是难缠。清枝被她护在身后,青梧负责砍,韧山就跟着补刀。
周遭羽林卫也在积极应敌,清枝战了一会儿,下意识捂了一下肚子又直起身。他们都有些力竭,林昂杀得满身是血,偏还有最后一批死士从城墙降下。
青梧忍不住皱紧了眉心:“娘娘,先往城门回撤吧。”
两人刚要抬步,对面却已经闪冲过来,林昂用红缨枪挑开了两人,羽林卫奋力前冲,双方再次缠作一团。
一名死士横着一柄飞刀砍在林昂腿上,红缨枪几乎被人压变了形。林昂单顶着身前两人,半只裤腿血肉模糊,却撑着没跪。
清枝的眼前一片朦胧,冲过去砍翻偷袭的人,血染红了那双曾经救人的手:“林将军……”
“娘娘小心——”清枝手上的血还是热的,耳边就响起青梧的声音,不等她回头。刀剑刺穿胸口的闷声让她整个人蓦地一顿。
青梧身前插.了剑,她也用最后的力气挥下一斩。最后一名死士的头颅滚落在地,跌入早已被染红的护城河中。
清枝慌忙回身,青梧倒在她怀中。
血从她口中冒出来,模糊了口齿:“我……”
“你…你忍一下。”清枝随身带着针,她手向来很稳,此刻却连解囊带的动作都有些抖。垂落的热泪淋在手背上,清枝取出两根银针:“我给你止血,我能救你…我……”
“来不及了。”青梧的下巴上面淌满了血,一直渗进衣服里,她按住清枝的手,竭力控制气息说出最后的遗言:“从前为阁中做过许多错事,如今也算得其所归,只、只是…只是没能再见门…门主……”
“望娘娘能帮我带句话,青梧幸不辱命,没、没有辜负门主之意。”
“如有来生,还望再相识……”
那按着她的手缓缓泄了力,清枝的银针还没走,女子就在她怀中断了气。清枝肩膀难受地颤动,望见了身前大开的城门,狼藉一片。
黑衣的踪影在夜色中隐退了,这一仗也打得尤为艰难。她的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清枝强撑着坐起来抹了泪。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其实还怀着一月的身孕。
钓强,一种古代作战用的武器,就是绳子顶上有个强悍的抓钩,然后勾上去可以顺着绳子爬(粗略理解)
夜叉擂则是防守城墙的武器,打下去像狼牙棒差不多,上面有勾刺很锋利(比比划划这样那样啊差不多)
敲黑板来啦~
不打拳也不想涉及对立但未免意外我还是要着重说明,柚子本人对于三次元相关现实问题排除在讨论范围外
当然,这里是一次元
一次元一次元!对于一次元,男的女的我都喜欢。性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角色内里吸引我想表达的灵魂
Ok就酱~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三国演义
女性独立则天地宽——网络文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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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