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 第9章 怀道隐身

回鹘人的回话效率很高，多亏了这些年两国相处和睦，贸易往来频繁。长安胡商胡姬遍地，皇城窥探不得，但高门大族间的八卦，没有不知道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崔知意在琉璃阁屁股还没坐热，先等来的却不是知温，而是阿史那。

“知意！你怎么在此处？多么巧的缘分，你也是来买珠宝的吗？”

阿史那一脸欣喜，问话跟连珠炮一样，上前就搂上了还在呆滞中的崔少卿。

“阿史那王子，您不是说今日有约了吗”

崔少卿原本放下的戒心又提了起来，他回忆自己出门这一路，也没发觉有人盯梢呀，怎么这都能找上门来。他和知温见面是有正经事要说，插进来这么个累赘，该怎么打发。

阿史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但心里也在暗骂，怎么就这么巧碰上。本来的计划是假装来买宝石，和县主搭上关系。现在崔知意在这，肯定要怀疑自己。

维持着搂肩姿势的两人，都在脑海里疯狂想应对之策。

于是知温进店，就看见这样尴尬的一幕。

“知意”？

知温也有点意外，她的眼神从亲哥身上划过，不自觉停留到阿史那脸上。

这就是我那天看见的蓝宝石，几乎没有思考，她就确认了这一点。

“咳咳咳”，盯着他看什么！你阿兄在这呢！崔知意开始疯狂咳嗽提醒自己妹妹，肩膀也顺势一沉逃离了阿史那的亲切问候。

知温回过神，正用眼神询问知意，“这是怎么回事？”

而阿史那已经一个趟步，凑到了知温面前，摆出了他的标准笑容。

“您好，美丽的姑娘！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阿史那·怀道”

“还真是蓝色的狼……”，知温望着他蓝色的眼珠，喃喃道

阿史那一开始没听清，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神情有一瞬凝滞，但立刻惊呼道：

“你怎么知道阿史那的意思！天呐，你听得懂胡语吗？”，阿史那立马换了胡语，俯身做了一个握手的邀请。

“我会说一些，但还要继续学习”，知温大方伸出手，阿史那也没有唐突，只虚握了握她的指尖。

“停停停，你们在说什么？”，崔知意已经开始头大，这两人怎么还一见如故上了，连忙上前把两人隔开。

知温顺势抽手，放下的时候不自觉理了理裙摆。她从未和陌生男子有身体接触，还是有点害羞。

“我在向这位姑娘解释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阿史那上一句回答知意，下一句问向知温，兄妹俩都没落下。

“她是乐安县主”

“我叫崔知温”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知意不愿这个幺蛾子王子跟知温有什么纠缠，但看来为时已晚。

“我是他妹妹”，知温笑着解释了现场的关系，“你就是这次和使团一起进京的王子吗？我阿兄有没有带你去哪玩？”

女郎笑起来眉眼弯弯，灵动又狡黠，像在草原上偶遇的野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瞄准。

“知温、知意，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我也有一个中原名字：怀道，阿史那·怀道”

“怀道隐身，处于卒伍”

知温在心里默念，这句出自《独行列传》，她有点奇怪是谁帮这个胡人少年取的名字，总不能这自己去看的后汉书吧。

“阿史那王子，您今日的约，难道就是来这吗？”

知意着急和知温商量她的终身大事，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个闹腾的家伙。

“啊对了，我今天是要去找一位胡医，不过我要先来买一块宝石”

说着阿史那就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的弯刀，不过它看起来更像是装饰品。刀鞘缠满了金银丝，唯独刀柄处空了一块，原本应该是镶嵌了一块拇指大的宝石。

“知温县主，你有推荐的宝石吗？”

“那你可问对人了，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知温从阿史那手上接过弯刀，把食指放进空缺处比了比大小，又用手掌攥了攥刀柄。琉璃阁不光买卖珠宝原石，也为客人提供一些宝石加工服务，所以像首饰设计、色彩搭配这些，知温耳濡目染下，也有几分心得。

她一下想到了自己买下的那块蓝宝石，旋即又否了，私心不打算割爱，也不愿意把它镶嵌到什么地方，让宝石被打磨困住，失了天然。

“有一块墨色的和田软玉很不错，软玉韧性高，不容易被划伤磕碰，还能压住金银丝的富贵……”知温在心里盘点了一遍库存，建议道，“诺槃陀，你先拿来给阿史那王子看看吧！”

诺槃陀乐呵呵地去柜台后开箱了，但转过身，便垮了脸，这个小王子刚进门，他就准备好不下五六种宰法了，红宝石、翡翠，哪个不行……县主不知道，胡人就是喜欢色彩艳丽，闪瞎狗眼的，欣赏不来什么素玉。

“知温县主，这难道是你的店？”，阿史那假装刚刚发现，但内心也略微惊讶，线报说乐安县主有一间珠宝店，他本以为只是贵女们名义上的私产，没想到知温竟然真的精通此道。

“是我的店，让她开着玩的”

知意眼看已经做上了生意，也不好再轰人了，但也不愿意阿史那一直和妹妹攀谈。主动上前接话，撇开知温，拉着阿史那开始介绍西市有哪些奇珍异宝。

知温也看出来兄长对阿史那态度有些奇怪，不似以往待使团的和气，不知道是有什么隐情。但听知意放才的话，心下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开琉璃阁并不是玩，而是认真的。

不管女郎们做些什么，家里都说“闹着玩的”，以前大娘二娘在家中，结了诗社，邀了好些姐妹一同研习，还打算自己印册子出诗集。可她们相继嫁人之后，这事便也荒废了，祖母一句，“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就把一切都抹过去了。

等诺槃陀拿着玉石出来，知温兴致便不太高了，只微笑着招呼他们过来试玉。墨玉质地细腻，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墨色深邃而神秘，配上金银缠丝的华丽，相得益彰。大小也正正合适，只需略微打磨切割，就能安上。

“知温！你说的果然没错，它就应该出生在这里”，阿史那王子很捧场，高兴地切换到了胡语，又夹带了一些他学的文雅词，变着法夸知温，什么“意趣高雅”、“风流倜傥”都出来了。

“噗，阿史那王子过誉了，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知温终于又被这些乱七八槽的词逗笑了，又和对方用胡语聊了几句，但还是照顾到一旁的知意，先打住了。

最后阿史那王子大方买下了这块墨玉，把弯刀直接留在了琉璃阁，说过几日嵌好了再来取，才施施然带随从走了。

“知温，你怎么和他聊得这么开心，那个阿史那是故意跟着我来的！”，人刚走出去没多远，知意就蹦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