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钟声晚 第20章 山高水长

南嘉鱼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沉清酒背对着门，独自对着窗外发呆，单薄的背影里透出浓浓的忧伤。

她步子顿了一下，默默地叹口气，然后绕到了办公桌后面，伸手附上了沉清酒的肩膀。

沉清酒转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流露不出任何开心，南嘉鱼抿嘴：“丑死了，不想笑就不要勉强。”

沉清酒顿了一秒钟，刚刚维持好的面部表情就此垮塌，她问南嘉鱼：“她走了吗？”

没有特别的指代，但南嘉鱼却听得出她在问谁，于是点点头，“十二点整的航班，直接飞伦敦。”

沉清酒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十二点过十分，那就意味着那架载着程怀亦的飞机在此刻已经飞离了南坪的土地。

自那天过后，程怀亦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们之间默契地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甚至让人想起就会觉得恍惚。

南嘉鱼蹙着眉头，忍不住想问更多，但却不愿就这么唐突开口，也生怕伤了面前这个人。

沉清酒看懂了她的欲言又止，抬头问她，“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南嘉鱼踟蹰开口，“圣诞节那天晚上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还能一起和平的吃饭，怎么到最后就发展成颇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为此程怀亦就连换药都专门辗转去了另一家医院，可在这之前的几天里，她们之间的关系分明已经有所缓和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晚程怀亦不顾生死地挡在沉清酒面前的样子，还有沉清酒见她受伤时的手足无措，如果说这都不算是在乎，那什么才是？

她不明白，事实上从上学时代到现在也依然没能琢磨透这两个人，尤其是沉清酒。

沉清酒不说话的样子让南嘉鱼心愁，于是又问：“为什么？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如果是她对不起你，你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出气啊。”

她真的原本还在庆幸，一度以为横跨在这两人之间的问题终于要得到一个解决了，可没想到结果竟还会是这样难料。

沉清酒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而后静静地看向南嘉鱼，摇头说：“不是她的错，一切是我的问题，她很好。”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

南嘉鱼被她这句她很好说的哭笑不得，“这算是张好人卡吗？”

沉清酒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让她忘了我。”

“什……什么？”南嘉鱼瞪大眼睛，她说：“沉清酒，你还不明白吗？她如果能忘了你，早就忘掉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又何必记上这么久。

沉清酒语气有些颤抖，坦诚地向南嘉鱼吐露：“可是我没办法给她更多。”也没有办法回应她的感情，所以只能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将她推远。

南嘉鱼不知道说什么好，沉清酒是她的闺蜜，可程怀亦同样也是她年少时最要好的朋友之一，这两个无论哪一个她都在乎。

她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分明在乎的人最终会走到陌路，更不理解还有什么比相爱就在一起这件事更重要。

程怀亦对沉清酒的偏爱，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而沉清酒对于程怀亦的细心与在乎也从来没有掩饰过。

可后来呢？

究竟是什么让原本美好的东西在一夕之间被打破，程怀亦一夜之间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从此销声匿迹，彻底的像是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有时候连她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些怀疑程怀亦这个人是否真的曾在她们的生活里存在过。

七年里，作为一个一直陪伴在沉清酒身边最要好的朋友，她又怎么看不出，其实那人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对着沉清酒说：“可你知道，言语伤人，有时候比刀刃还更加锋利。”

沉清酒沉默，她如何不知道，当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甚至比程怀亦还要难过，觉得心底里某样重要的东西在那一刻被人强行挖空。她清晰无比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给不了程怀亦想要的幸福。

所以既然过得痛苦万分，那不如由她来做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斩断这份希望，让一切到此为止，这样程怀亦就不会永远被困在原地。

她有些痛苦地阖上眼睛：“可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如七年前那样将人亲手推开，只不过这一次，她应该再也不会回头了。

程怀亦该是恨透了自己。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又或者说是你有？” 南嘉鱼还是没忍住将憋在心里很多年的问题问出了口。

而下一刻，她分明的感觉到了来自沉清酒身体的颤抖，只是她依然紧闭双唇的，像是在逃避。

程怀亦回到伦敦的时候，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她顶着风在机场门口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来接自己的车。

大风将她原本整齐的长发吹开，打散之后凌乱地飘向一个方向，她无暇顾及，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将那张俊俏的脸蛋埋进了大衣领口，迅速钻进车子里。

这座城市真的和南坪很不一样，就连风都散发出不同的气息，这里只有寒冷，没有温热。

接她的朋友调笑着说她为什么回了一趟家乡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仅手受伤了，面色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程怀亦撇撇嘴，风趣地同她朋友讲到：“大概是因为在外面呆得太久，家乡已经不认识我了，所以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车上的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车辆一路行驶在吹着风濡湿的街道，驶进了一个和南屏俨然不同的世界。

她的朋友都很喜欢这个风趣幽默又漂亮的东方女孩，就像沉清酒说的那样，其实程怀亦不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回到住处时已经很晚了，茶几上还摆着她临走时买的一小袋零食，有饼干还有一些各种样式的糖果和巧克力。

程怀亦拆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迅速蔓延，然后弥漫到口腔各处。房间很安静，以至于她都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有节奏，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膛。

有眼泪滴落，她闭上眼睛，想起沉清酒的脸，也想起了那个令人迷乱与绝望的夜晚。

但其实沉清酒一点也没错，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她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但绝对不能是自己。

程怀亦用手捂住脸庞，不断涌出的泪水穿过了她的手指缝，即便这个结果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迫接受了，可如今想起来，还是依然会觉得心痛不已。

有些东西不是说忘记就能轻易忘记的，而有些东西不是靠时间就能够改变的，就像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依然很不喜欢巧克力这种东西，即使这么多年里不断尝试，却依然体会不到它的个中滋味。

这个当下，她突然很想喝一杯浓烈的威士忌，好让暴烈的酒能侵吞她所有的知觉。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场景不断变化着，先是当初她第一次在机场门口遇见沉清酒，然后突然有个人过来挡住了她那双令人着迷的双眼。

后来是新生晚会的时候，舞台上那个耀眼夺目的沉清酒，然后是南以乐不停地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你喜欢她吧？你是不是喜欢她？”

梦里的时间混乱不堪，然后她又回到了七年前离开的那个夏天，看见那个原本眼中该是盛满星光的女孩，冷着眼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美丽的脸蛋如天使般，却一字一句地跟她说着：“程怀亦，别闹了，我们不合适。”

过往的记忆碎片哗啦啦地砸来，像流星一般落下，最后的一幕是在那间灯光暗淡的酒店里，她抬起头质问沉清酒：“为什么？”

而她只是目光淡淡，站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面色平静地说着让她剜心的话：“对不起，我喝醉了，忘了我吧。”

程怀亦瞬间被惊醒，整个人猛然从床坐起，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挂满的泪水。

她下床拉开窗帘，清晨的亮光猛地刺进她的眼睛里，让她瞬间失明。

这样的天气，在这个季节的伦敦里，是的难得少见的好天气。程怀亦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这片天空，突然觉得在这广袤又无边的天地中，红尘中的爱情原来显得是那样渺小。

她猛然记起南以乐的话，他说，“走吧，既然决定了以后就别再留恋了，好好活自己，别总是被困在过去，你要去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阳光透进窗户，洒在房间的角角落落，似乎想要帮助她一并驱散掉所有的阴霾。

程怀亦闭上眼睛，在心中向自己许了一个愿望，从这一刻起，她要努力地忘掉那个人。

所有的前尘往事，就在此刻一起放手吧。

毕竟山高水长，她还要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