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崖[神雕侠侣] 第5章 第五回 暗潮涌动

杨过离开石室之后，心中伤痛难禁，也不知该往哪去，只是在漆黑的墓道中乱走。他虽在古墓中住过数年，但熟悉的也只是平素常去的几处地方，尚有更多的墓道与石室未曾踏足，小龙女不令他去，他自己也不敢擅动。此刻心情激荡，再顾不得许多，胡乱推开一重重石门，也不管有无机关，大踏步望里便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再没有可以推开的石门，这才停步，转过身来，背靠石壁，慢慢滑坐在地。

他衣衫方才只是胡乱披在身上，此时坐定，伸臂想将衣衫穿好，耳边忽听“叮”一声脆响，有甚么物事掉在地上，杨过呆了半晌，伸手将那件东西捡起，正是他在集市上买的那支玫瑰花簪子，他紧紧捏着那支发簪，忽然想到郭芙和耶律齐，不知两人是否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又想到自己如今不但身体残缺，甚至就连男人的尊严也已失去，今后又怎能再去见郭靖一家，只能像是这地下的蚯蚓，暗无天日的了此残生，心中悲苦，伤心欲绝，只恨不能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他向来性子激烈，就算是十六年的岁月磋磨也未尝多改，此时悲愤之下，再难控制，举起左手，将那支簪子的尖头对准自己咽喉，顿了一顿，闭上双眼，猛的刺下。他也不知怎的，此时眼前竟好像看见了郭芙，还是十六年前的少女打扮，俏脸之上冷若冰霜，举起君子剑向他头上斩来，他心中顿时又酸又痛，手上劲力登时泄了，簪头抵在咽喉，却是再刺不下去，心中想道：“她恨我半生，狠心斩我手臂，虽在襄阳释仇解怨，却也没能听她说几句温柔言语，若我今日死了，这辈子便再也无法听到。”如此想着，心中忽觉不甘，“便算我成了废人，武功并没损失一丝一毫，除了那件事外，跟以往并无分别，她……她本就已嫁他人，这件事…这件事，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想到此处，心中稍稍好受，手臂垂下，身子脱力般的向后一靠。

他身后本是石壁，一靠之下，腰上感到什么地方微微突起，接着耳边“咔嗒”一响，后背蓦地一空，竟然向后直栽下去，他心下一惊，忙自使个“鹞子倒翻身”，一个筋斗站起身来，却见自己已是跌出了方才那间石室之外，四下里一片漆黑，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吹在脸上，仿若带着一股潮气。

小龙女呆呆坐了一夜，其实她也不知时间到底过去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平素都有杨过做好饭端给她吃，现在她终于觉出腹中饥饿，杨过却无声无息、踪影不见，心中一惊，想道：“难道他自觉无颜见我，已出了古墓？”将衣衫理好，刚要下床，忽见石室门口人影一闪，抬头一看，竟是杨过走了进来。

自从昨夜之事，她再见杨过之面，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是幽是怨，总之是和往日不同，见他脸色略有憔悴，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并无甚么畏缩自卑之色，不禁也是一呆。

杨过站在石室门口，望着小龙女，开口叫了一声“龙……”蓦地打住，似是思索了一下，又开口叫道：“姑姑。”

小龙女听他叫了这个称呼，一时如堕梦中，竟不是是真是幻，今夕何夕。

杨过见她愣仲不答，迈步走了进来，他手上托着一个木盘，盘里热气腾腾，盛了两个大肉包子。杨过将木盘放在石桌上，弯腰将那夜两人吃剩的杯盘碗盏一并收进了那只空食盒里，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小龙女道：“姑姑，过儿热了肉包子，你快来吃罢。”

小龙女确也真是饿了，她一生除了在绝情谷底的十六年要亲手切白鱼、做树皮衣衫之外，其余岁月皆是衣食无忧，先是有孙婆婆，孙婆婆死后，便又有了杨过。淡淡“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石桌旁坐下，伸手拿起一个肉包，慢慢吃了起来。

杨过站在一旁，等她把两个肉包都吃完，这才道：“姑姑，过儿记得你曾经说过，这古墓曾是重阳真人着力修建的一座地下仓库，是不是？”小龙女并不看他，只点点头道：“不错。”杨过喜道：“那可否领我进去看看！”小龙女仍旧头都不抬，淡淡的道：“可惜我也不知它在哪里。”

杨过闻言不禁一愣，他昨夜无意间跌入那处所在，好奇心起，向里走了一段，他夜里视物的本领虽不及小龙女，但比之常人已是绰绰有余，此时已察觉这里地势渐低，空旷异常，足有襄阳城的大校场般大，再走一段，到得边缘，便又是石壁石门，只是这些石门想是都有机关，任他怎么摸索敲打都纹丝不动，他心下疑窦丛生，不敢贸然破门，沿原路退了回来，思来想去，这才来问小龙女。

又站了片刻，见小龙女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道：“姑姑，当年你只教了我武功，这古墓里的机关却没教，现如今我们……我们要在这墓中生活，过儿对这墓道机关一知半解，终是不便，你能否再教一教我？”

小龙女好似没听见般，呆呆坐着，一言不发。杨过又问了两遍，她才像是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道：“你还会留在这古墓里么？”

杨过一愣不答，他的的确确不想留在这里，昨夜那件事发生后，他初时震惊伤痛、情难自禁，然而待到冷静下来，内心竟好像还有一点庆幸，没有了夫妇承诺的束缚，他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古墓，然而想到小龙女孤独无靠，心中终究不忍，打定主意要再陪伴她一些时日，待她心情平复之后再行离开，此时小龙女当面问了出来，低头见到小龙女苍白的脸，一时竟然语塞，想了片刻道：“我们刚回来不久，想来还要再住些日子，待你……待你身子调养好了再做打算。”

小龙女听了他话，转回头去，冷冷的道：“既然你终究不打算在这里住着，又要学这古墓里的机关干么？”

杨过闻言一呆，竟不知作何回答，耳听小龙女又道：“你昨夜既说不能与我做夫妻，却难道还能像往日一样，做我的徒弟么？”她说完这句话，抬手捂住胸口，脸上神色凄然欲绝，颤巍巍站起身道：“你要出这古墓自可出去，只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戏弄我这苦命的女子。”说着再不看杨过一眼，飘然出了石室，竟不知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