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碧。
游艇在海上轻快地前进。船头的小旗啪啪作响,船尾拖着长长的浪花。几只海鸟紧跟着,寻觅着被螺旋桨打昏的小鱼。忽然,一群受惊的飞鱼跃出水面,扭动着身躯,张着翅膀,在海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无奈地落入水中。
看不见海岸,看不见岛屿,只有海水和太阳。向着太阳的方向看海,水波跳跃着,闪烁着,波光亮得人睁不开眼睛。背着太阳的方向看海,满视野的海是一片蓝色,那一望无际的、深不可测的幽蓝,使人沉静,使人莫名地感动,也让人深深地敬畏。
赵小茅站在最高的甲板上,两手把纱巾高高举起,让海风把纱巾吹得像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黄欣在船舷边,尖叫着后退,躲避溅起的浪花。
孙达盛拿出钓竿,装好鱼钩挂上鱼饵。
徐大卫解开摄影背心的拉锁,一边敞开胸怀迎着海风的拥抱,一边悄悄地寻找赵小茅的身影。
船舱里只有刘美龄一个人,懒洋洋地喝着啤酒。
“来,大卫,喝一杯,冰镇的。”看见徐大卫进来,刘美龄端着酒杯说。
“不了,刘经理,我不能喝酒,一口啤酒就醉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坐这条破船出海好多次了,我不像他们是头一次,新鲜。外边太晒,进来凉快凉快。你找我有事?”
“我想,前半个小时,大家选择他们认为合适的船上的地方拍单人照和三三两两合影。后一个小时,他们随意玩,我抓拍。你看好不好?”
“好,我去安排。你尽管拍,保证每个人至少有十张,要让他们感受到公司的恩典。”
驶出一段距离,船停了,在海面上轻轻地摇动着。
半个小时过去,合影拍完了,自由活动,大家各玩各的。
徐大卫正在忙碌地拍着,刘美龄过来了。
“你说过要教我摄影,现在吧。”刘美龄说。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要教你?”徐大卫头也没回地继续拍。
“昨天你说的,在会场上。”
“昨天我说的是——再说吧。”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学,就要拍。”说着,带着一点醉意的刘美龄抓住相机不放。
徐大卫无奈地把相机取下来交给刘美龄。
“按这里是吧?这里能转,是干什么的?”刘美龄凑近徐大卫。
“你听好了。首先第一步,你要把相机挎在脖子上或者把背带缠在手腕上。如果不想把相机摔地上掉海里,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徐大卫说。
“好的,老师。这是我学的第一课。”刘美龄用学生的口吻撒娇地说,装模作样地拍了几张,“拍单人照和合影你用的是小的镜头,拍自由活动用这个大的镜头,为什么呢?”
“那个小的镜头是标准镜头,这个是变焦镜头。”徐大卫拿过相机挎在脖子上,边拍照边回答。
“哦,那什么是标准镜头,什么是变焦镜头呢?”刘美龄歪着头问。
“刘经理,我现在为你们工作呢。”徐大卫停下了拍照。
周围的人都看着刘美龄。
赵小茅闷闷不乐地下到了船舱里。
“小茅姐,小茅姐。”黄欣跑进来,“我到处找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孙达盛钓上了一条带鱼。那鱼一出水,扭着身体,银光闪闪,亮得晃眼睛,就像一把不锈钢的弯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新鲜的……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可能我有点晕船。”赵小茅低着头说。
“你快躺下。”
“我没事。你去玩吧。”
“不,我不去。我要陪着你。你喝点水。”黄欣打开了一瓶水给赵小茅。
“谢谢你,黄欣。有你这样的姐妹真好。”
“好点儿了么?”
“好了。”
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走出船舱,看见徐大卫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嗨,摄影师来给我们照一张。”黄欣推了赵小茅一下,调皮地喊道,“有这么好的模特!”
下午五六点钟的沙滩一片金黄。
远远的,长长的海浪就像一堵绿莹莹的的墙,不声不响地向着岸边逼近,快到岸边的时候,这墙突然弯折过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半透明的碧玉。一阵强劲的海风掠过,在浪尖上形成了一片水雾。水雾在夕阳的照耀下,弥漫着奇幻的橙红色。轰然一声,海浪拍在沙滩上,巨大的碧玉摔碎成万千朵雪白的浪花冲腾而起,又跌落下来,裹挟着泡沫和沙粒,悄悄地向后退去。
沙滩上,身着泳装的姑娘们追逐着浪花,嬉笑打闹。
“小茅啊,你看她们都穿比基尼,又显身材,又显肤色。” 刘美龄对赵小茅说,“你怎么还穿这种老式的连体泳装?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这么保守,一点不fashion?我还有新的,给你一套。”
“谢谢刘经理。我有,今天没有穿。” 赵小茅说,然后回头招呼姑娘们。“姐妹们,我们打沙包玩好吗?”
“好!”姑娘们一片欢呼。
赵小茅从头发上解下手绢,包上沙土,扎紧。
有人已经在沙滩上划出了一片场地。
“开始!能上的都上!”黄欣喊着。
沙滩上立刻响起欢快的笑声和尖叫声。
徐大卫站得远远的,用长焦镜头不停地拍摄。
“光环,光环。表白,表白。”徐大卫的镜头垂了下来,喃喃地说。
“念叨什么呐摄影师,你现在是为我们工作呢还是发呆呢?”刘美龄突然出现。
“呃,刘经理。我是看这里的海滩很美。”徐大卫回过神来,掩饰着说。
“是啊,是很美,但是比不上美国的十七英里海滩。”刘美龄神往地说,“这里的海蓝中有绿,海浪软绵绵的样子,懒洋洋地冲着沙滩。十七英里海滩的海蓝得发黑,海浪又长又高,强劲地拍击着礁石,溅起高高的浪花。礁石上有成群的海豹,岸边有数不清的海鸟。当你拿起一块面包时,就有几十只海鸟在你头上盘旋,对着你叫,离得那么近,有的伸手就可以捉到。”
“海滩的提示标牌上写着‘No feeding the birds’。”徐大卫冷冷地说。
“你去过那里?”刘美龄急切地问。
“嗯哼。”徐大卫不置可否。
“那你怎么知道有不准喂鸟的牌子?”见徐大卫不回答,刘美龄换了个话题,“你有驾照吗?我有一辆敞篷跑车,你可以驾着它兜风,我们再到五星级酒店品尝惠灵顿牛排。吃战斧牛排也行,量大。”
“哦。”徐大卫敷衍了一声。
“要不,去酒吧。我常去的一家,有个外国调酒师会调好多种炸弹。”
“我从来不喝酒。”
“那,要不咱们去蜈支洲岛潜水,我可是那里潜水俱乐部的VIP会员。”
忽然那边传来一阵喧嚣。
“赵小茅,快回来!危险!” 姑娘们在一齐高声喊。
徐大卫跑过去。
“我们玩累了休息会儿,谁也没注意,她就一个人下海了,越游越远,越游越远!” 黄欣在水边急得直跳脚。
徐大卫把相机往沙滩上一扔,脱了裤子就跑,边跑边脱上衣,一头扎进海里,奋力向着赵小茅游去。
岸边的浪很大,冲过去以后,海水渐渐平静了。
徐大卫看见赵小茅的头像一个黑点儿,在海里起起伏伏,忽而露出水面,忽而又不见了。慌乱中,徐大卫游泳的姿势走形了,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调整了姿势,挥臂向赵小茅快速游过去。
这时候赵小茅开始往回游了。两人相向而行,越游越近。当赵小茅看见徐大卫时,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停止了划水,一个浪头打来,差点儿呛水。徐大卫忽然露出一嘴白牙,笑了。他踩着水等赵小茅游过自己身边,然后跟在后边一起向着岸边游去。赵小茅不紧不慢地游着,还很得意地把头甩来甩去,一会儿自由泳,两臂啪啪地胡乱地划着水,一会儿又做着狗刨式的动作,双脚扑通扑通肆意地打着水花,一拱一拱地向前进。
“你真把人吓坏了,也不说一声。” 黄欣一边把浴巾递给赵小茅,一边埋怨。
“哈哈,游得真痛快,好痛快!” 赵小茅擦着头发高兴地说。
“你痛快了,万一出点儿事,我可要负责呢。” 刘美龄过来说,转过身又对徐大卫说,“大卫,你也去换换衣服。”
“不用了。” 徐大卫边穿衣服边说,“刘经理,那边有一条影楼拍婚纱照用的小船,坐在船上拍夕阳很好看。请你招呼大家换衣服,我先过去把三脚架支好,选一下角度。男同胞都去哪里了?”
“都饿跑了。”刘美龄没好气地说。
“也好,他们也不喜欢照相。抓紧时间,太阳就要落了。”徐大卫摇晃着头,甩着卷发上的水珠。
沙滩上的一条小舢板,船舷上面涂满了花花绿绿的土著风情图案。
“太阳马上就要落了,时间有限,就不三两组合合影了。单人照,好吧?愿意拍背影的就背对着我,愿意拍脸的就给我一个正侧面。”徐大卫交待说。
太阳已经很低了,呈现出橙红色。波光粼粼的海水上跳跃着着金黄色的光点。天空上大片散碎的云朵透着亮,被夕阳涂上了娇艳的胭脂。
“真美呀!你说呢?”刘美龄问徐大卫。
“比起十七英里海滩如何?”徐大卫支着三角架,反问。
“各有各的美。我感觉一种是雄性美,一种是女性美。对吧?”
“那你还是喜欢十七英里海滩吧。”
“喜欢雄性美怎么啦?你讨厌!”
有人找来了用一串贝壳穿起来的花环,谁上船就给谁戴上。
刘美龄当仁不让第一个上去,拍照完下来后又粘在徐大卫身后。
“老师,你不是说公事用闪光灯,私事不用么?那你现在怎么开闪光灯了?”刘美龄开始了请教。
“给先进留影,这不是公事么?”徐大卫敷衍道,停了一下又说,“逆光,我补个光。”
“老师,你还说拍单人照用标准镜头,那你现在拍单人为什么用变焦镜头,还离得那么远?”
“为了调整近景物体与远景物体的透视关系的比例。”
“不懂。这个摄影还很难学呀。”
“就是为了使太阳在画面上的成像大一些。懂了吧?”
“还是不明白。唉。”刘美龄撒娇地晃着头说。
徐大卫闭了嘴,任刘美龄一个人自说自话。
最后一个是赵小茅。
“摄影师等一等。”黄欣喊着,她跑上前去给赵小茅整着头发和衣服,“你给每一个人都整理了衣服,现在该我给你整整了。”
徐大卫调整着相机。
“老师,我看见你把JPG调成RAW,为什么?”刘美龄问。
“这个,对你来说更难懂了。”徐大卫抬起头来问,“可以开始吗?”
“就好。”黄欣把赵小茅的裙摆拉起来垂在船舷上,退后几步端详,然后大声喊,“好啦!就像是新娘子!”
徐大卫在取景器里看到,赵小茅突然害羞起来,头微微低下,脸的正侧面对着镜头,脖子上的绒毛和额头上的刘海成了一根一根的金丝,整个人的边缘是一圈金色的轮廓,笼罩在光环里。
徐大卫微微发抖的手指连连按着快门钮。
夕阳渐渐浸入海水中。
漫天灿烂的玫瑰紫云霞如舞会上的少女一样在大自然的天空舞场恣意地变幻和炫耀着自己美丽的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