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了了虽然听不明白,但也知道师祖现在心情有些低落,于是学着他之前安慰自己的样子,反过来踮着脚拍了拍师祖的后背。
江鹤卿的低落只维持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将金锁重新挂回了顾了了的颈间,道:“了了先去找姐姐们玩,好么?”
小姑娘点了点头,这次倒是很乖巧的跟着江鹤卿走了,只是在薛流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的时候,顾了了没忍住回头看了江鹤卿好几眼。大概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天生对人的情绪感知能力要比成人强上不少,顾了了能明显感觉出,江鹤卿情绪十分低落。
但她终归只是个孩子,难以插手大人的事,只盼事情能早日解决,师祖的眉头不用再紧皱着。
送走了顾了了,江鹤卿才面带凝重地问柳扶光:“所以,了了体内可能残留了当年在山上的时候,吸入的黑气么?”
柳扶光道:“极有可能。”
顾了了之前一直没有展现出这一问题,大概是因为她久居与人间隔绝的问道观,身边又是疼她爱她的师兄师姐们,没有强烈的怨气在,自然没有被发现这个问题。
江鹤卿既然发现了这件事,就不可能甩手不顾。就算能让顾了了待在山上不接触怨气,避免再受怨气侵袭,难道她能这辈子都困在山上吗?
溪云道:“邪器的黑气,确实很有可能带有邪器中的部分魂灵,这大概就是靠近小姑娘的东西,怨气都会暴涨的原因。”
江鹤卿道:“不错,我在问道观中曾经见过一个记载邪器的产生的竹简,里面就有写道‘邪器魂灵所至之处,怨气成百倍增长,极易破除封印’。怨气在了了出现时会成百倍增长,又见过邪器,恐怕我们的猜测是真的。”
既然已经下了定论,江鹤卿便着手准备带着顾了了去到太苍司。在这之前,他坐下来给观主写了封信,简单向观主报告了发生的事,说明了原因。信件交由弟子寄了出去,江鹤卿又检查了青禾的封印,确认一切无误后他才坐下来喘口气。
他刚坐下来,溪云便递上一杯热茶:“哥哥累了吧,今天先休息一日,我们明日出发。”
江鹤卿只抿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里早就干的有些发痒了,便仰头将茶一口闷了下去。溪云合时宜地再给他添上了,江鹤卿注意到溪云一只手撑着侧脸,视线稳稳当当落在他身上,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江鹤卿没有因为他的视线感到不适,只在心中暗叹自己总是被他这样盯着,大概是都要已经习惯了,这回他心里不知怎么得想要回击一下,于是同样坚定地看了回去。
结果这么一看,溪云反而感到不适应了,慢慢红了脸,撇过头去,不敢与江鹤卿对视。
他这么一转头,耳后的翠玉挂饰便很明显的出现在江鹤卿眼前,江鹤卿伸手想碰一下,溪云却不自觉动了动,江鹤卿的手指尖便碰到了溪云粉红又发烫的耳垂。
手指下的皮肤温度太烫,烫的江鹤卿没忍住捏了一下。
溪云感受到耳垂上的触感,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一脸羞愤地看着江鹤卿:“哥哥,你——”
他这副模样,倒衬得江鹤卿像个十足的登徒浪子,在欺负他。
“咳咳,”江鹤卿右手成拳,轻轻咳了两声,觉得他记忆中发生过的那么多事,几乎没有尴尬的空间在,却在碰到溪云后,两个人只见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为了掩饰它,江鹤卿从腹中勉强想到了三个字,“挺软的。”
不说还好,他一开口,溪云当即表演了一个四脚朝天、落荒而逃。然而出了门,他又是那桀骜不驯的师兄,衣冠齐整、双手背在身后,四方步走的又平又稳。
一名清扫的弟子匆匆走过他,向他打了声招呼:“兰师兄!”
溪云点了点头,道:“这边基本都收拾好了,一会儿你们先去休息。”
“是!”弟子一拱手,“只是师兄,你的脸看起来好红,是不是操劳过度了?还是你先去休息吧!”
溪云:“......”
他快步离开了,江鹤卿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失笑出声。
明明是溪云先来他这里撩拨,怎么到头来反而是他这么不经逗呢?
想起在船上的那个吻,以及记忆中溪云落在他唇角的吻,江鹤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难得地反思了自己方才的行径。如果他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事,那么在回忆起来后,江鹤卿能够回到和从前一样么?
两个人的关系,可以回到从前么?
江鹤卿捂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渡魂时,在咿咿呀呀的戏声和溪云的呼唤声中,他被一名少年用长剑刺穿胸膛时的痛感。
那是谁?会是溪云么?
他潜意识觉得溪云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便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也许是他某个叛乱的旧部,总之......不会是溪云。
江鹤卿起身,走出了亭子,正巧看到许多弟子都凑在一处地方,兴奋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出于好奇,他也走上前跟着看了看。
此地正处风口,狂风肆虐,弟子们却因为全部挤作一团,所以并不觉得冷。江鹤卿一靠近,便被莫名挤到了人群中心,在呼啸的寒风中,众人互相紧贴着,江鹤卿不仅没有觉得冷,反而觉得自己要被挤出一身汗了。
“下去了,要下去了!”不知是哪名弟子惊喜地喊着,江鹤卿一抬头,才明白他们是在看夕阳。此处不愧为风陵渡的最佳观景台,太阳已经落下去三分,藏在了海面下。
橙红而炽热的光盈满了整片天,一群飞鸟路过,翅膀扑腾出的风打在树上,激起一片簌簌声,树叶落在江鹤卿的鼻子上,江鹤卿伸手将树叶摘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前方的顾了了。
顾了了在人群的最前方,坐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天知道她怎么这么快就又和人家混熟了的,甚至还开心的蹦跶着小短腿喊:“再高一些,再高一些!有羽毛落下来啦,了了要带回去给师傅看!”
然而她手太短,羽毛故意和她作怪,从她手心撩了一下,很快便转瞬即去。顾了了伸长了身子想去够,却怎么也碰不到。就在她气鼓鼓地想要控诉的时候,羽毛又到了她面前。薛流拿着羽毛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不想要呀?”
顾了了甜甜地说:“想要,漂亮姐姐,请问可以给了了吗?”
薛流笑着把羽毛插到她额边,称赞道:“嗯,真好看。”
“谢谢漂亮姐姐!”顾了了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一脸欣喜地指着前方道:“快看,那里有一群鱼!”
鱼儿们欢快地奔赴东海,这一带鱼群数量多,种类也多,甚至有几条五颜六色的飞鱼跃出了水面,江鹤卿甚至能看到它们在海面惊起的水珠。
有几艘渡船就在鱼儿身旁往东海驶,却没有一个人放网去捉——这一带禁渔,被人看见了要罚不少钱。
水面突然有一个巨型阴影上浮,江鹤卿瞪大眼睛,等待片刻后,一股强烈的水柱冲向天空,弟子们哇哇地喊着:“那是什么东西!”“好神奇!从来没见过啊。”
原来是一头巨型鲸鱼游过,那股强烈的水柱冲刷后,海面竟有了一道不显眼的彩虹,藏在橘红色的天空下。
江鹤卿心中莫名生出了不少惊喜与悸动,迫不及待想和溪云分享,回头时又想到自己方才与他分开,大概是找不到他的。然而他方才回头,就发现溪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弟子们的视线都在夕阳下与海面上,唯有溪云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溪云笑了笑。余晖打在他脸上,他雪白的发丝也都成了橘红色。江鹤卿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好美。”
这回藏在夕阳下,他不知道溪云的脸是否也像方才一样变得绯红,只能伸手去触碰、去感受。只是手才伸到一半,江鹤卿突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反省过的内容,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这回溪云主动凑上前,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让他碰自己的脸。
很烫,很烫。
手心里的温度发烫,江鹤卿却没有后退,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的脸颊边,双手捧着他的脸。
溪云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有些慌乱地侧过身子。他本就身材高大,肩又比江鹤卿宽上不少,这下更是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
下一秒,他的嘴唇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江鹤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算自己百年前真的与溪云有情,可他现在已经忘记了大半。就算将来真的记起来了,感情还会回来吗?他不知道。
人的感情会受事件、身份、人物......许多因素掣肘,就算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基于时间、地点的不同,几乎无法产生同样的感情。
只是此时此刻,此番场景,他突然很想抱紧眼前这个人,很想热切的感受他。
换句话说,他忽然很想亲他,只有唇齿交融,身心相贴,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幻境,不是做梦。
在某个隐秘的角落,他心中突然生起一个念头:也许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反复爱上这个人。
他们藏在夕阳与人群中偷吻。
开心,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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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付东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