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沈言还没睡醒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他颇为烦躁的揉了揉脑袋,不满地嘟囔着:“干嘛啊,这么早起来。”
祁帆为难地松沈言的手,拿了一个软枕放在沈言身后,让他靠着舒服,自己则是一边准备襦裙,一边给沈言倒盏茶。
沈言睡眼惺忪地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后,便由着祁帆帮他穿上女装,穿好长裙后,祁帆打开屋门,让候在外面的丫鬟进来替沈言梳妆打扮。
这些丫鬟皆是签了死契,不会将沈言男扮女装的事情说出去。
没一会的功夫,沈言便打扮好了。
沈言缓步走到全身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镜中的人一身水蓝色长裙,布料如丝绸般舒适,游若无物,即使在炎炎夏日,也能保持凉爽肤感。
墨发由一枚白色玉簪挽起固定,发髻别着一朵玉兰花,看起来温婉大方。
因不能太出众,而略施粉黛,却也挡不住倾国倾城的容貌,变得更加好看。
沈言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稀奇,在祁帆面前转了一圈,笑道:“祁帆,好不好看?”
“好看,没想到世子穿女装这么好看。”祁帆嘴角忽然往下撇,担忧道:“可是会不会太好看了?要不要改一下妆容什么的?”
一旁的丫鬟道:“我们已经为世子化最简单的妆容了,再简单就是素颜了。”
“也罢,这样也挺好的,我听说陛下不好女色,后宫寥寥无几,穿成这样应该不会中选。”
“也是。”祁帆点点头。
打扮好后,祁帆领着沈言去了前厅,沈夫人和沈蓉早已在前厅等候,看到女装沈言从门口走进来,二人皆是眼前一亮。
沈蓉三两下跑到沈言面前,拉着沈言的手上下打量着,兴奋道:“言哥哥穿女装真好看,连我也比下去了呢。”
沈言无奈:“我还是更喜欢男装,这女装的裙子太长了,走路还要放慢脚步,不能走大步,麻烦的很。”
沈夫人慈爱地撩开沈言额前的碎发,笑道:“好了蓉儿,等言儿回来了,你们再聊,时辰不早了,言儿该上路了。”
“知道了,母亲。”
三人一起走出前厅,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只有几名摆摊的商人在吆喝。
一阵阵暖风吹向几人,微微撩起裙摆,沈言压下裙摆,和沈夫人二人挥了挥手:“母亲回去吧,我这就上马车。”
“好,路上小心。”
“言哥哥早点回来。”
沈言点头,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因为是选秀,秀女一人进宫即可,到时宫里自然有人引路,所以沈言并没有带上祁帆。
待沈言坐好后,车夫挥动鞭子,马车缓缓离开侯府大门,留下沈夫人,沈蓉二人目送马车离开。
*
巍峨的皇宫气势恢弘,数辆马车在停在偏门处,马车上依次下来许多容貌艳丽的女子,由教习姑姑领着走入偏门。
沈言到的时间刚刚好,路上排在了马车中央,没几步便可以走入宫殿。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一边搬马凳,一边朝车门喊道:“姑娘,已经到了。”
沈言推开车门,扶着车厢踩着马凳下了车,抬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宫殿,心里不由的升起一种紧张感。
路边的嬷嬷看到沈言下来,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姑娘好,请随老奴来吧,老奴带您进去,一会选秀就开始了。”
沈言站稳身子,向嬷嬷轻点下头:“劳烦姑姑了。”
“不麻烦,不麻烦,姑娘这边走。”
嬷嬷一脸谄媚的带着沈言踏进侧门。
华丽奢华的殿宇,气势宏伟的宫殿屹立在眼前,穿过繁花似锦的花园,走过宽敞的长廊,便到了一处气派的宫殿。
宫殿内的陈设古典优雅,四周都是参加选秀的大家闺秀,只是无一例外,脸上都是一副哭丧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伤心难过,偶尔有几名容貌较好的女子,显摆着自己的出身,对皇帝嗜血残暴的传闻置若罔闻,一心想攀高枝。
沈言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她们都对这位新来的女子感到好奇,纷纷驻足观看,好在并没有看出他是男子,只是惊讶于他清新脱俗的样貌。
前面的嬷嬷停下,笑吟吟的转过身朝沈言笑着点头:“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选秀开始时,会有宦官来通知,现在离殿选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姑娘在这里休息片刻。”
“好,谢过嬷嬷。”
“姑娘客气了,能帮姑娘是老身的福气。”
嬷嬷笑着颔首,随后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大殿,嬷嬷走后,沈言扫了眼大厅,古色古香的装潢倒让人心情愉悦,只是周遭有些吵闹。
“听说陛下身高八尺,长相俊美,全天下的男儿都没他好看,文武双全,是汴京第一美男子。”
“可不是嘛,只是性格有些残暴。”
“嘘,你们不要命了,居然敢在皇宫议论陛下,当心脑袋搬家。”
一名年龄稍长的秀女训斥道,另外两名秀女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摇了摇头,示意不会再说话。
沈言微挑了一下眉梢,他对这些话不感兴趣,只觉得她们吵闹,宫殿里弥漫着女子身上的香气,有玫瑰香,百合香,混在一起总感觉刺鼻的很。
沈言早上本就没睡多久,就被人从被子里拉了起来,现下六月初夏,感觉殿里有些闷,便转身走出宫殿,去外面无人的地方透透气。
这是他第一次来皇宫,放眼望去,数栋高大巍峨的殿宇屹立在这皇宫之中,沈言以前随家人去过一次北京的故宫,感觉倒比这里小了许多。
沈言回头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大厅,转头踏上了一侧的石子路,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的喧闹声渐渐消失,转而被鸟鸣声取代,石子路越走越宽,初夏的暖风携着花香迎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前方有一处池塘,莲花开满了整个池塘,馥郁芬芳,衣裙随风摇曳。
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番迷人景象。
沈言驻足停留了一会,便想着回去,刚走上小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人的呼喊,沈言愣住,转过身去看,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又听见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声,好像是从不远处假山后面传来的。
沈言静下心来细细听着,又好奇的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言轻轻迈出一步踩在草坪上,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反正离选秀的时辰还早,他就过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言心里这样想,加快了动作,一两步悄无声息的靠近假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连风都停止了,在靠近假山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器生锈的味道,走近一闻,才知道那是血腥味。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血?
凡是进宫者,无一例外,皆被被登记在册,祖上三代都被问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里伤人?
越往里走,沈言的心便愈发的紧张,心跳如鼓。
假山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岩石中间有一处隧道,可容纳数十人穿行,阳光倾斜而入,依稀可以看清岩洞里的环境,有一条小溪穿梭在其间,发出潺潺流水声,水面映出沈言蓝白色长裙上的花纹。
沈言探出半个身子,细细打量着里面的环境,见岩洞里没人,便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走,但内心却叫嚣着往里走,似乎在隐秘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沈言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太阳,确认离选秀时间还早后,便踏入了岩洞,沿着小溪,踏入了洞中。
沈言走了几步,前方倏然变得豁然开朗,没几步便走出了岩洞,洞外是另一番景象,绿柳成荫,花团锦簇,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旁边屹立着一座小亭。
看来是他多想了
沈言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就在这时,一道亮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定晴一看,是一把带血的长剑,剑刃上的鲜血不断往下流,染红了底下翠绿的草坪,有几滴鲜血蔓延至一处草丛。
沈言挑了挑眉,内心的好奇心加重了几分,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在草丛前蹲下身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撩开树枝,放眼望了过去。
只一瞬,沈言瞳孔一缩,连忙捂住嘴巴,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翠绿的草坪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个个面目全非,刺眼的嫣红鲜血和翠绿色草坪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刺眼,而在尸体中央站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挑,逆着阳光背对着他,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剑刃沾了不知谁的鲜血,不断往下滴着血,黑发随风荡在空中,男子身上有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杀....杀人了.......
沈言吓得忘了呼吸,眼前的景象犹如凶案现场,比现代的刑侦案件夸张了不知多少倍,看着那些死去的尸体,沈言的脸吓得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很快便缓了过来,颤抖着松开了树枝,像一只仓鼠一样,悄悄转过身,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掌心的树叶渣子,大步往洞口跑。
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要不然下一个死的人很有可能是——
他还没想完,耳边响起一道破风而过的声音,下一秒,一把带血的长剑直直插入洞口旁的岩石上,瞬间裂开几条缝隙,剑刃上的鲜血滴在了灰色岩石上,顺着缝隙融入岩石,灰色剑刃倒映出沈言震惊的双眸。
沈言脚步一顿,下一瞬,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心脏顿时慢了一拍,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忍着强烈的恐惧慢慢转过身,便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瑞凤眼,视线骇人恐怖。
那名男子站在他身后,看着沈言僵硬地转过身,昳丽张扬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看见了?”
沈言心里一紧,连忙摇头:“我只是路过,并没有看到。”
“嗯?”
楚华危险的眯起眼睛,带着渗人的笑,一步步走向了沈言,沈言睁大了眼睛,顺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坚硬的岩石,退无可退。
“没有看到,那你跑什么?”
楚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沈言,仿佛下一秒,他的手就可以掐断沈言的脖子。
沈言见事情瞒不过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练练摆手,苦哈哈道:“没....没什么.....公子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而且...而且我也不认识公子,不会出卖公子的,公子就当我没来过。”
楚华阴恻恻笑了笑,俯下身靠近沈言,轻飘飘说了一句:“可惜我只信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你的嘴没死人严。”
沈言顿时炸了毛,看了眼旁边半截插入岩石的长剑,心里估算了一下拔出这剑防身的可能,算出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得不放弃,改用了另一种方法,服软。
沈言哭丧着一张脸,表情比死了亲娘还难看:“我....我是秀女中的一员,你杀了我就不怕皇上追究吗?当今陛下嗜血残暴,你....你杀了我,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你!”
楚华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言:“是么?”
沈言见自己的话起作用,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岸边的树枝般,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杀秀女可是重罪,你若不想引火上身就把我放了,我也当没见过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我们就当没见过...”
一阵风吹过,掀起二人的衣袖,两个人的黑影在地上重合。
楚华冷冰冰盯着沈言看了几秒,最后坦然一笑,意味不明地撩起沈言一缕发丝在掌心,眸光渐深,在沈言警惕的目光中,他收回手,冷声道:“出去。”
沈言如赦大释,一秒也不想多待,一头扎入了山洞,头也不回的跑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沈言早已跑出山洞,一溜烟跑到了来时的小径上,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便慢慢停下脚步,堪堪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个变态没跟上来后,扶着树干喘着粗气,悻悻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还好活下来了。
随后他目光一凌,生气的锤了一下树干,咬着牙骂了几句:“什么人啊,真是够倒霉的。”
又心有余悸地看了山洞一眼,回想着刚刚楚华撩自己头发的那一幕,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剃光!
长得帅了不起啊??!
还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言恶狠狠剜了假山一眼,又胆寒的移开目光,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无人看见他此时狼狈的摸样后,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转身离开了花园。
清风拂过,短暂的带走了燥热,平和了内心的不安。
楚华负手站在原地,阴恻恻地看着沈言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
冷风从一处小道上疾驰而来,在楚华面前停下,抱拳朝他行了一礼:“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楚华心不在焉地颔首,并没有继续说话。
冷风顺着楚华的目光看过去,视线穿过山洞,看到了小径上那道浅蓝色的身影,又转身扫了眼不远处草坪是成堆的尸体,瞬间明白了过来,又带着一丝疑问,看向了楚华:“主子,为什么不杀了她?”
楚华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冷风的问题,从他身边走过,冷漠道:“把那些尸体处理了。”
“是。”
冷风点头,又带着疑惑看了一眼小径,小径已经没了那道蓝色的身影,冷风转过头,走到尸体中央,拍了拍手,不远处的宫殿屋顶便出现了两名影卫,他们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到了冷风面前。
冷风交代完事情后,便跟上了楚华的脚步,随他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