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趴在诊疗台上,尾巴不停的扫来扫去,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着有点不安。
陈圳站在一旁伸出手,放到它头顶上安抚的揉揉。
医生坐在电脑后面,盯着仪器检查了一会,稍后转身对陈圳和宁子川说:“耳部有些感染,别的倒没什么大碍。”说完,低下头在诊疗单上写了两笔。
他随手递出去:“拿这个单子去后面药房取药吧。”
宁子川离得近,应声接过单子。陈圳把布丁从台上抱下来,出门右拐走了没几步路就到宠物医院的药房处。
宁子川双手扯着那份诊疗单,试图看清写了什么药,觑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陈圳抱着布丁跟在后面,宁子川不信邪的把单子举给他看,两人停在原地一会儿。
他心想就算是陈圳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果然是这医生写字太抽象了,不是圈圈就是横横。
结果陈圳那飘出来一句:“尔加分,复方酮康唑软膏。”
尔什么?复什么玩意儿?宁子川一头雾水,但他不太想暴露自己仅有的黄豆粒儿文化水平,只好把这句吐槽压在心里,好在药房处护士还是很善解人意的,问宁子川要过来诊疗单就进去拿药了。
药房旁边有医院上架的品类繁多狗粮和零食,趁这会空闲,陈圳弯腰挨个看了看,宁子川不太了解这些,家里原来也没养过狗。
“要这个吧。”宁子川指着货架上第一排的一袋绿蓝色包装的狗粮,包装袋上代言人那张脸笑眯眯的。“巅峰,这名字听着挺好。”
名字是挺巅峰的,价格也挺巅峰。不得不说宁子川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花钱上倒是一把好手,他随手点的狗粮是这分类里最贵的一种,一公斤就要五百块钱。
宁子川想起什么,他单手拽出那包狗粮,顺带摸摸布丁:“就当我请布丁吃的。”随后他又小声追加一句“也谢谢你这几个月的补习。”
当然,想谢的好像不止有这些。
“好吧。”陈圳莞尔。
药房的护士在前面喊号取药,陈圳听到之后过去了,宁子川和布丁留在商品架旁边。
见陈圳没说什么,宁子川便放开了。打量着商品架上的货物,罐头狗粮磨牙棒,肉干饼干火腿肠,一应俱全。他随手扯过几袋零食,朝布丁晃晃:“想不想吃这个?”
布丁“汪”一声。
宁子川继续问:“那这个呢?”
布丁作为一只小狗,自然什么都不懂,不过它灵敏的鼻子能闻出浓浓肉香,于是又激动的接着“汪”。
认准了这个摇一摇就掉落零食肉干的金主,尾巴摇的跟小风扇似的。宁子川特别开心,推着装满的小购物车去前台结账了。
爽快的扫码支付,随手给布丁开了个块奶糕,一人一狗达成共识。
陈圳拿完药回来,看见的就是一幅这样的场面——布丁转着圈埋头苦吃放在地上的奶糕,宁子川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旁边堆积着琳琅满目的狗粮、罐头、肉干甚至还有未雨绸缪的磨牙棒一系列,玩具七零八落的散在脚下箱子里,整个人都快被埋进去了。
布丁吃完奶糕抬头看见这个几乎要被遗忘的主人,没出息的又跑到玩具堆里撒欢。
见他来了,宁子川拎着物件站起来。
陈圳哭笑不得:“你这是买了多少?”
“没多少......”宁子川有些中气不足,他掩耳盗铃的把大袋小箱往身后一藏,然后开口说:“就一点儿。”
“不止一点了吧。”陈圳无奈,帮他把手里沉甸甸的各种接过来点。
宁子川口不择言:“给孩子吃的。”
陈圳点评:“太溺爱了。”
宠物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无一不是牵着自家狗狗猫猫的养宠人士,可东西多到需要‘嚣张跋扈’的从门口挤出来,目之所及,也只有他们俩。
宁子川才觉得有些囧。
身后一只巨贵高贵冷艳的走出来,体量少说得有七八个布丁那么大,结果人家主人手上也才拿着四五大包口粮。对比下来,这边小不点的布丁被十四五包口粮包围着,越发显得站在冷风中的两人跟傻子似的。
陈圳没忍住,笑了。
尽管他笑得幅度非常之小,声音也压着,然而宁子川成功捕捉到这点,他拿空闲的胳膊肘碰了下身旁的这人。
宁子川嘟囔:“笑你妹,笑点这么低。”
结果这一肘直接肘空了,下坡路刚洒水除尘,地面湿滑,他收力不及时,左脚绊右脚,以一个十分奇异的姿势摔在地上滑出去了。
大包小包还拎在手上,一路不离不弃的跟随着他,路表面向下划出三四道明显的痕迹,直直延伸到底。
宁子川从没听过陈圳那么放肆的笑声。
他从地上狼狈的起身,黑色的工装裤被沾湿大片,还混着泥土。
“笑你妹!”宁子川拔高音量,对上坡的人怒吼。
陈圳脸上笑意不减,牵着布丁小心翼翼的走下来,帮他把身上的泥土拍了个七七八八。
“靠。”宁子川非常不爽,他特爱干净。衣服脏成这样,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回家,对自己来说,只比裸奔好那么一点。
但这么冷风飕飕的破天气,裸奔到一半就会被冻死街头吧。
陈圳给他建议:“要不先去我那吧,离这挺近的。”
“不。”宁子川赌气往前走,来这么一出,还是当着陈圳的面,太特么尴尬了。
陈圳知道他拉不下面子,快步跟上:“衣服我给你洗,当是布丁口粮的报答好不好?”
宁子川停住脚步,勉为其难道:“算你有点良心,行吧。”
静怡社区门口,三个安保大爷看年龄凑不出十三颗牙,正扎堆在保安亭里抽烟打牌。
陈圳走过去,敲敲被熏得有些发黄的窗户,门后的大爷不堪其扰,连看都没看,便摁开了社区大门的出入门。
宁子川眼见着那扇出入门颤颤巍巍,迎风摇摆地缓慢伸缩,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缝隙,权衡再三,还是跟在陈圳身后进去了。
社区里都是一些又老又破又小居民楼,窗户甚至还在用不锈钢栅栏钉死,从外头看颇有一番‘铁窗泪’的风韵。比原来住的那小区还要差些,陈圳领着他转过几个单元楼,停在最后一栋前面,一楼连通着地下室,甚至大张旗鼓的开了家废品回收站,如今正热火朝天的收买收卖,纸壳和废铁满地乱舞。
这样一圈绕下来,静怡社区简直是老破小中的战斗机,或许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踏入危房改造的光荣行列。
宁子川平时爱嫌这嫌那的大少爷做派,倒反常的收起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与陈圳并肩走着。
焦黑的墙壁、发黄的窗户、摇摇欲坠的楼梯扶手、比迪厅里舞灯还要闪烁没完的照明灯泡。
没有电梯,这么一路走到顶楼,陈圳从门口花盆下找出一把钥匙,打开家门。
入室灯亮着,屋内大概五六十平方,收拾的干净温馨,空气中还有清新的皂角味儿,与陈圳平日衣服上的味道一样,这里和一墙之外的世界格格不入,简直能说是天差地别。
进了房门,把布丁放下来任由它随地乱跑。
“来这边吧。”陈圳对宁子川说。
最左边的套间是陈圳的卧室,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一个小衣柜,一张上任住户搬走时遗留下的桌椅。那张桌子上还放着修正完的卷子和写到末尾的笔记。
宁子川衣服脏着,也没法坐下。
陈圳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加绒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说:“都是干净的,你先把身上的换下来吧。”
“好。”宁子川拿起衣服,往身上比划一下。
陈圳出去后,宁子川靠在桌边的墙壁上,动作麻利的换衣服,顺道把褪下的叠好。
不经意间瞥到桌上的卷子,他低头看了两眼,陈圳做的卷子似乎比学校发的难度高很多,光是题目设问就印满三行半,题意下面是陈圳的字迹,前前后后画了三个图表,据宁子川浅薄的数学知识,大概知道这叫函数什么来着图像。
完全看不下去,读完题意他都没耐心,读完也读不懂。
那半张卷子上面压着陈圳的笔记本。
说是笔记本,其实是用最便宜量大的那种演草纸订合成三指厚的样子,被他记到只剩最后十几页,前面纸张透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星星点点的墨水,还真是特别刻苦。
宁子川收回目光,有种过意不去的感受在心里慢慢凝成一道坎。陈圳为什么打三份兼职,为什么忙的连轴转,为什么在补习时能做到那么尽心尽力,为什么......几乎所有的疑问,在此刻,在这一间小小的廉租房里都得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闷闷不乐的关上卧室门出来,从门口站着能看到放在阳台上的洗衣机。
“放到这个洗衣机里可以吗?”宁子川没见陈圳的人影,在屋内高声问。
厨房门被推开,些许油烟味道溢出,陈圳不知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下了,穿着个黑色高领的贴身内搭,两只袖子随意挽起一截儿,露出轮廓鲜明的白净胳膊,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线,一双长腿虚虚搭在厨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