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陈圳放慢脚步在前面等他,宁子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刚迈出去几步,就迎面撞上陈圳的后背。
“靠。”宁子川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抵住墙面:“怎么突然停下来?”
陈圳说:“等你。”
宁子川‘啧’了一声,从办公室回教室就这一小段路,他还能丢了自己不成。
陈圳绕回来与他肩并肩一齐走:“上周的那三本资料书都看了吗?”
“看了一点。”宁子川闲散道。
“嗯,数学那本我后面画了重难点公式和例题,记得看一下,有没理解的过来问我。”陈圳说。
宁子川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的应几声。
快走到三班门口时,陈圳停住了。
玻璃窗上蓝色条纹帘子遮挡着同学们探究的视线,走廊里只他两人。少年站在灰白斑驳的墙壁旁,身形与悬挂的班牌齐高,严严实实挡住宁子川的去路。
“期中考试加油。”陈圳看着他笑笑,眉眼间柔和了那点冷淡感。
明德楼的下课铃激情拉响,在一长串的铃声激荡中,宁子川听见陈圳轻声说:“黄色的千纸鹤很好看,谢谢你。”
宁子川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他的脸上浮现一阵微红,恼羞成怒般用与陈圳同样的音量回了一个“滚”字。
走廊里渐渐涌出学生,陈圳带着那抹笑意,避开人群走进教室,只剩宁子川独自站在班级门口前。
吕洲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揽住宁子川:“诶,刚才学霸跟你说什么了啊?我看你俩在门口磨磨唧唧半天不进去。”
宁子川余怒未消:“你也滚。”
吕洲有些摸不着头脑。
临江一中的晚自习分为上下两节,这怕是宁子川正儿八经上完的第一个晚自习。原因无他,四校联考将近,走廊里时不时就会刷新张德彪主任巡查的身影,虎视眈眈的目光特意盯紧了爱逃课翻墙提前跑的这一伙人。
吕洲捶胸顿足,齐胜仰天长叹,林凯痛心疾首,唯一算得上正经的只有宁子川在百无聊赖地转笔,填了几个空的英语卷子搁在桌子上,还隔一段时间就会偷瞄前面正襟危坐的陈圳,伪装的一幅道貌岸然。
门口那张考试表被摘下在班级里偷偷传阅,这次四校联考分了四个考场,名字背后带着长长一串准考证号,吕洲接过前面递来的考试表放在他与宁子川中间。
“找到了,二中第二十七考场......”吕洲随手扯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记下。
考试表是按照考场分类排序的,宁子川翻过第二页,在最下面看见自己的名字。
宁子川,临江外国语中学,第十三考场,30号座位,准考证号20210201330。
“咱班在外中考的不多。”吕洲顺带把他的考试信息也给记了。他好奇的往后多翻一页,扫上两眼,就爆出一句:“我靠。”
吕洲呆呆的说:“川子,我有预感,你这次肯定能考的很好。”
“为什么?”宁子川看他合上考试表,不解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吕洲一脸讳莫如深
考试表被传走,没过一会儿又重新贴到班级门口,假装无事发生。走廊外张德彪巡视刚过去,宁子川摸出包里的手机准备玩一把游戏。
账号刚登录上,游戏停在匹配界面,上方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宁子川点进去,陈圳那张流星头像跳到微信联系人的最上面,旁边还有个显示未读的小红点。
聊天框里除了昨天那通十几分钟的视频通话和解题步骤外,下方多出来一张小狗的照片。
照片里小狗毛茸茸的,两只眼睛乌黑溜圆,正一脸期待的仰视着镜头。
陈圳:“可爱吗?”
宁子川从放大的图片里退出,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可爱。”
那端回复一个笑脸表情,后头跟着一句话“可爱就好好学习。”
草。宁子川猛然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
吕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随后就看见他同桌关上手机塞进桌洞里,拿起桌上那支笔与英语试卷斗争起来。
这是喝什么改性换魂的汤药了,难道他兄弟宁子川真的决定从此一心向善,在学习的海洋中一去不返,成绩的大道上一骑绝尘了?
陈圳看着游戏列表里宁子川的微信头像黯淡下去,昵称后面打上离线的标志。心情大好,他选择性忽略微信列表下备注为“哥”的那人发的数十条未读信息,收回手机,继续刷题。
临近四校联考,高二年级近期的课程全部换成了考前自习,让同学们沉下心好好复习巩固。
次日一早,姜树清抱着厚厚一摞卷子走进班级。
“这是各科老师精心挑选的期中测试题,难度与四校联考用的试卷差不多。”姜树清在讲台上拍拍那摞试卷,娓娓道来:“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套卷子大家认真做,说不定能在考前有所突破。”
随后他喊道:“班长,把卷子发下去吧。”
陈圳从后面站起身,走到讲台上对照各科试卷依次纷发,这套期中测试题很快就见底。
宁子川从后门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课桌上新鲜出炉的六张卷子,又产生了好想旷课的冲动。
陈圳发完卷子从前面过道走回,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宁子川在门口摇摆两下,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一天的自习足够快速应付这套试卷,教室里十分安静,只余唰唰的答卷声,就连吕洲也在咬着笔思索题目。
他在那道题上眼神飘过来飘过去,宁子川看他半晌,拿起笔在卷子上写了一个定义扔给他看,吕洲瞥过一眼,恍然大悟般写下答案,不出宁子川的意外,成功的写错了。
宁子川拽住吕洲,伸手掏出他桌洞里的数学资料书,熟稔地翻到对应例题的那一页。
吕洲连忙点头,把那道例题抄到卷子上。随后两人惊讶的对视一会,同时扔下笔。
坐在前面的陈圳咳嗽一声。
陈圳同桌关心道:“班长,嗓子不舒服吗?”
“不是。”陈圳淡淡地回复,随后转过头看向后门:“有点冷。”
他的视线从后门收回,投向宁子川桌上那支‘被抛弃’的水笔,问道:“宁同学,你冷吗?”
宁子川拾回笔:“谢谢班长,我不冷。”班长两字被他咬的极重,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套测试题的答案下午就被发下来了,前车之鉴,宁子川还是规规矩矩做完卷子才掏出那套答案对照。
做的时候很吃力,但改的时候就很容易了——因为除了基础的前几题,其他多多少少都是错的。
学也学不会,听也听不懂,他真的好想仰天长叹出门去。
趁课间的时间,宁子川准备溜之大吉,却在开门的一瞬间迎面见到站在前方的陈圳。
他忽然觉得教室里挺暖和的。
陈圳微笑道:“宁同学,去哪?”
宁子川的手虚虚搭在后门把手那儿,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但人都站起来了,必须硬气一点,于是随口扯道:“上厕所去,你也要一起?”
陈圳说:“好啊。”
这趟厕所上的分外难受,陈圳一步不落地跟在他旁边,有一种生怕犯人逃跑的架势在,宁子川从没觉得三楼走廊有这么长,仿佛从教室走到厕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很累,大概做试卷真的很显人年轻,都快做成孙子了。
这一天折腾的时光总算慢腾腾过去,晚自习放学铃打响的那一刻,仿佛身上压了数百年的五指山终于褪去,有一种重见天日的轻松感。
教务处通知高二年级的学生将课桌全部清理干净,按考试规格布置好后就能放学。
陈圳作为班长兼年级第一,考前又被张德彪主任单独叫出去了,他的桌椅还孤零零的呆在原地。
宁子川靠在后门,垂眼瞧着快成型的考场和那张格格不入的桌椅,陈圳同桌还在吃力的抱着两叠书本来回穿梭,暂时无暇顾及得上其它。
陈圳座位平时收拾的就挺干净,书本都整整齐齐码在桌洞和书箱里,就连卷子也是分门别类的用夹子打好,挨个在文件夹里静置。
宁子川往前越一步,单手拎起陈圳的椅子放到那一块空缺的座位表上。又搬起桌子,桌面上的书晃晃悠悠,他忽地感觉旁边一轻,陈圳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教室,抬住桌子的另一边,两人将考场最后的一角布置好。
“别误会,我只是为了能早点放学。”宁子川松开手,掌心被勒的有些发红。
“嗯,那放学可以一起走吗?”陈圳说。
于是这一伙浩浩荡荡的放学五人组后面又赘了一个突兀的小尾巴。
圆月高悬,图书馆前明晃晃的大灯照着校园里枝干光秃秃的梧桐树,吕洲几人交换两个眼神,都很默契的沉默不语,一味走在前面。
几人在校门口分别,宁子川一路往西,随手拦了辆车,看向仍旧与他同行的陈圳,问道:“要拼车吗?”
陈圳点头,坐进后车厢,关上了车门。
“去哪啊?同学。”司机师傅在前面把着方向盘问。
“先送他。”宁子川说,随后问陈圳:“你去哪?”
陈圳打开手机地图,查了片刻报出一个地址:“静怡社区。”
司机应下,随后打转向灯,转动方向盘,驶入车水马龙之中。
宁子川倚在玻璃窗旁,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偶尔打过来的模糊灯光将他清朗的眉目照的迷离又缱绻,陈圳在左边静静地看着,宁子川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还没等找个什么话题。
出租车的车速慢下来,停在静怡社区的门口,陈圳该下车了。
“明天见。”陈圳说。
见你妹,陈圳写题写糊涂了吧,明天要去考那个该死的四校联考了。
宁子川这样想,但还是顺着回了一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