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 0 4 5 5 1 第7章 6

红灯结束，车辆起步。

排风犹豫几秒。“我爸妈是不是找过你。”

他嗯了一声，音线磁沉。

果然。

还能联系谁呢？背靠大树谁不知道乘凉？大概因为这次她迟迟不肯联系他，所以父母等不住了，直接绕过她。

反正就这么回事吧。

排风嗤笑。“为什么不拒绝。他的红木家具厂有你股份吗？还是你年底有分红。连我的研学旅行也关你事？”

昨晚瞧见陈雪梅转的那笔账时，排风还以为撞鬼。不可思议的金额。谁家好人出国要那么多？旅个行都那么大手笔。可以想见他给了他们多少。

排风有些失语，降下车窗看街景。一栋栋高楼钢铁巨人般伫立，混身玻璃反光，刺的人眼角疼。

“排风。”车内的男音清澈。“难道你要我叫他们难堪。”

就是这句！

排风脑子一炸，那些本不该出口的一句句冒出来。

“所以呢？是有什么尚方宝剑吗？还是立了一等功？为什么任他们予取予求。把事情搞成这个局面！他们是我的爸妈，将来奉养他们是我的责任。又关你什么事？你知道我现在那个家什么感觉？”

讲完这些排风猛地住嘴了。

话说太快，她一时有些意识茫然。

是刘皓南对她太好。在他面前，她肆无忌惮惯了。其实她和自己父母有什么两样？恃宠而骄的货色罢了。

刘皓南沉默着。

车停到路边。

他望向她，墨眸冰晶似的澄澈。“他们对你不好吗？还是待在那你不开心。”

排风有理由相信。

问出这句话的刘皓南，是在真实评估父母对她的态度。如果她说出个不字，刘皓南会真的将她从那个家接出。

可那又怎么样？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再怎么不堪，毕竟是自己父母。哪怕他们总是在评估她、觊觎她、预计还能借着她在他身上榨出多少好处来。

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

排风自己都分不清。

在她内心究竟是气父母比较多，还是气刘皓南更多。他的宠爱让本该纯粹的亲子关系变得市侩又现实。

而他们一次次的索求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定位。

就是棵滑稽的人形摇钱树。

谁会管株植物怎么想呢。

排风也想过，如果不认识刘皓南，没这些外在诱因，是不是她的成长经历会平凡很多？

没了这些利益牵扯。功课不好会被骂、妈妈也会跟她一起做饭逛街，说说无聊温情的家常琐碎。看到价格合适的衣服、学习用具就买，替她像哥哥那样张罗，感受那些她只在电视里瞧过，有关家庭的温暖。

可她拥有过吗？

排风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打小她想要什么，刘皓南都会提前给她打点好。爸妈自然懒得再将心思花她身上。她在那个家不像女儿，倒像寄住的租客。

刘皓南帮她支付了昂贵的房租，于是她被奉以上宾待遇。

“当然好了。”

简直好过头。不打不骂，要什么有什么，钱管够。这样的说不好才是矫情！

刘皓南盯着她，感觉到她的讽刺。“排风。”

“绿灯了，快走吧。我赶着回学校。”她别过头，并不想和他多谈的样子。

知她如他，刘皓南知道这姑娘多倔的性子，于是驱车前往学校不提。

变故是发生在三天后。

排风打小有周末在刘宅渡过的习惯。这个习惯后来因为她上了中学，功课吃紧，变成每周一天。

然而这周去接她的司机却汇报没接到杨小姐。

刘皓南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关于上次的事也想这周和她谈清楚，但计划落空。他联系不上排风，只好给杨家打电话了解情况。

可想而知这事被排风父母知道的后果。

她的手机被轮番轰炸，命令她马上跟刘皓南道歉。

排风被念烦了。

索性关机，图个耳根清净。

道歉？她做错什么了要道歉？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刘皓南发生什么就要她低头，一心只怕得罪他。

杨排风觉得讽刺极了。

今天她没去刘宅也没回家，是在个新能源车展上当车模。

之前在张可那了解打工渠道。是因为她决定不再花他们的钱。本来心情就不佳，几个大叔长枪短炮怼上来拍她裙底。

排风直接掀翻他们。

搞得展会来了一堆保安。

策展人亲自出来息事宁人，又吼谁招的她，以后别招了！

长得美吸眼球没错，脾气也太坏了。本来说好的站台费只发一半，剩下都给大叔们瞧跌打去了。

排风一肚子火回宿舍。

同寝室的钱观云还纳闷，怎么这周杨排风比她住的还勤？

胡乱吃点零食，躺床上睡觉，后半夜才醒来手机开机。

凌晨四点。

父母没找过她。倒是刘皓南，传了一夜微信。

最下面那条。

——这件事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希望他怎么做？她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然后第二条。

——如果你希望我拒绝他们，我以后就拒绝。但是排风，你确定吗？如果真那样做，我怕你会更不开心。

排风其实看得懂这句话。

父母对她的情感是建构在金钱利益上的。如果他真抽手，父母态度只会更不堪。失去这层薄薄的遮羞布，他们还剩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我的初衷是希望你快乐。排风，你从不是商品，在我心里，任何有形的价值都无法衡量你。我以为付出这些会让你的人生更圆满。我没有任何把你物化的意思。

排风抿了抿唇，往下一条看去。

——排风。在那个家你觉得不开心吗？还是

这个‘还是’后面没标点符号。

还是什么？

排风往下拉。

刘皓南传了不少微信进来，大概是他发现司机没接到她就断断续续的发。最后一条传递时间是凌晨3点50分。

十分钟前。

这时，又一条微信蹦进来。

隔壁床已经睡着的钱观云眉毛打结，翻身朝向床里。

排风趿拖鞋下地。

来到宿舍走廊，点开，这条连了上一条的断句。

——还是，让你不开心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