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程溪听到马蹄车轮滚滚声,没几步就在前面看到有匹马拉着架子车,架子车上坐着握缰的男人,身后放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家具农作品被粗麻绳捆绑一起。程溪在路旁伸手表示拦下:“打扰一下,老叔,老叔这是从其他地方要搬来这是吗?”
“是搬家,不过是要搬到外地!越远、越好!”说到后面磨牙凿齿的声音,明显听出男人的不悦。
程溪小心翼翼问:“真、巧啊,我们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游历的,想找个地方暂住片刻。”
“那我劝你们睡山洞、树顶上,他们都疯了,一群疯子。”
“此话怎讲?”
男人遇到愿意听自己解释的人,娓娓道来:“小孩子家家不睡觉,大半夜到村外野路乱窜。我可小心了,提着灯笼抓着绳死死不放,生怕马走得比人快。我都这么小心了,不知道那小孩从哪蹦出来的,没一会马脚车轮有咯噔感,我以为踩着什么东西,好奇下来一看,是个男童被踩死。”
陈阳听出事件的诡异:“小孩是乍然出现在马车下?”
“对对!”男人终于见到能理智分析的人,“好好的小娃娃,即使我个外人也觉得惋惜。他爹娘倒好,自己看不住,非说我走路不看路,赖上我。后面说不过我开始造谣,说是我把小孩哄骗出来再残忍虐杀。我看着像是这种人吗!”男人气红了脸,脖颈青筋瞬间暴起。
程溪连声安慰,尽量平息男人的怒气:“别气别气,造谣固然可恨,有报官吗?”
男人说道:“跟以往一样被判定自杀,因为死亡地点离小孩家甚远,而且他们一家从来没经过那条路。更离奇的是,小孩是赤脚而来,路上石子、树杈遍地是,脚不可能完好无伤。”
陈阳注意到男人前面的话:“跟以往一样?意思是近日发生数件类似事件?”
男人回答:“可能这个村子的人陆续得了失心疯,自杀事件接连二三。跳河的啊,跳崖的啊,现在又来个挨撞的。”
陈阳再问:“自杀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吗,以及他们自杀的原因可有吗?”
男人仔细回想,说道:“啥人都有,但都是生活算过得去,家庭美满幸福、家业稳定的都有……一定要说共同点,都是在月黑风高夜光脚自杀。不是,自杀都有讲究吗,非要脱鞋。”
陈阳:“好,请问村子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吗?”
男人想试着阻拦三人:“叔叔送你们镇上好了,能在晚上赶到。”
程溪自信道:“不是人为就是鬼祟作乱。人所为的话,我们练得一身功夫,不怕。是鬼就更要去,专业对口,我们是除鬼道士。”
“你们、是道士!”男人两眼放光,“我能碰到道士,一定是老天看不得善良的无辜人背上杀人的骂口,特意安排你们来这,为我洗刷冤屈。什么都别说了,让叔叔送你们进村,住我那,给你们省点住栈钱。”
看着男人此起彼伏的情绪,程溪有些惊怕地后退在白芷心身边小声道:“看得出来,在村里受到的委屈可不小。”
白芷心轻轻点头:“那我们就别客气了,能帮忙的帮下吧……要我现在乞求有鬼吗?”
程溪坐在白芷心怀里,挤在左侧。男人看到打趣道:“你们感情很好啊,比我之前的爱妻还要腻歪。”
白芷心试探问:“很少有人直接称呼爱妻了,不过老叔说是之前,是——?”
“是的,她是难产而死。她是个好母亲,自身难保还苦求稳婆保下孩子。”说到这,男人神情变得悲伤,“我算是没辜负她,养育孩子长到成人,现在在外面打拼,说是混出个名堂回报我。哎呀,他别给我添麻烦不错了。”
“好人有好报,你孩子一定有所出息。”
“我更希望他平安。说了这些你们可别嫌烦,只是看到你们,让我想起我的妻子。”
“哪里,我觉得这个故事听上去很甜蜜。”白芷心顺势十指相扣程溪的手,举起给男人看,“年轻时会想这样吗?”
”哈哈哈!差不多差不多。”男人被逗得哈哈笑。
程溪羞红了脸,头转一边低下头,内心难受又窃喜:“好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很高兴,为什么?”
陈阳坐在车尾,因为空间小,只有屁股坐点。不过陈阳给自己找个小乐趣,脚完全够得着地,加上速度缓慢,双脚一蹬一蹬的,就好像马车的行驶是靠自己在后面蹬动的,盯着下面痴笑着。
刚玩上瘾,马车停了下来,陈阳失魂落魄地抬头看到几处房屋,知道是到了目的地,只好下来。
“这里看上去蛮宜人的。”程溪跳下来眺望四处,房屋并排齐列,交错处种着红、白花树,几家前后院也种有一两棵结实茁壮的樟树和粗壮的梧桐树。天边青油油的田地加以点缀,显出一幅山清水秀的风景画,“田园山庄的闲适自得,以后我老了隐退了也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男人洋洋得意道:“不比那些繁华的镇街差,乡村也有乡村美。”
男人瞟到只有陈阳没有欣赏,面无表情,面向陈阳说道:“小道士,是别那么愁眉苦脸。还是说在这看到重重的邪气?听说道士都有类似阴阳眼的特能。”
程溪解释道:“不用理他,他没有表情的,内心很丰富,他定然欢喜。老叔你也不用紧张,鬼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至少现在很安全,晚上我们也会保护老叔的。”
到了晚上,白芷心警惕四周,护在最前面,陈阳顾着指邪盘方向,负责指路。程溪越发觉得不对劲,拉住白芷心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弱到要你保护,你太夸张了。”
白芷心略些自责:“我知道我派不上用场,可我想做点什么,挽回我的过错。是我最近被宠坏了,张口就来这里有鬼。”
“说明是你信任我们的能力,当然这种不吉利的话,是不适合说出口的。比如你遇到已经创业失败的,不能明说对方倒闭的事……扯远了,反正这件事跟你无关,同意你来不错了。”
程溪见陈阳听得摇摇头,说道:“可以确定,你在对我不满。干什么,我说错了?她是没有攻击能力,要是她防不住呢?”
陈阳道:你老担心这担心那的,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程溪以为是陈阳在夸大自己:“哈,小弟弟怪幽默。算了,年少无知是这样的,到时候你有危险,姐姐我会出手相助。”
路走一半,陈阳指针确定此处,看到一个女人闭着双眼,呆若木鸡地直线走去,想到老叔的话,第一时间低头看女人的脚,穿着一双精美的红色绣花鞋。在眼前烧符定睛一看,看到女人脚下布满黑气,黑气围绕的,是一双浸洒血液的灰鞋,并没有任何针线缝绣。
白芷心见到怪异的现象,问道:“是人是鬼啊?”
陈阳道:“鞋子有问题,姑娘是被鬼鞋控制。”
“附鞋鬼是吧。”程溪正想使用木偶,被白芷心按下手,程溪不解道,“这是为何?”
“不行,你控制不好。”
“什么控制不好?人跟鬼我怎会分不清。”
白芷心面色难堪,不知如何解释。陈阳说道:“白姑娘应该是担心鬼鞋过于融合,需要想办法把鞋子分离开。”
说完陈阳跳在女人面前,在女人头顶贴上符纸,再退到后面并双指指向符纸,默念咒语。
女人突然倒地,邪气逐渐从双脚抽离出。随着尖叫痛苦的鬼声,鞋子从女人脚里脱落,飞到一边,鞋口上变出个披头散发女鬼,白眼散发邪气,心胸处有干巴的深口,深口插着一支发簪。
“这下我可以动手了吧。”程溪麻利地甩出丝线,白芷心忙着抱拖走女人免受战斗过程的伤害。
鬼取下胸前的发簪,转飞扔出把五根线捆在一起,踏上丝线奔向程溪,手上的尖白指甲伸长,就要抓向程溪。
陈阳把剑向上抛去,控制剑从鬼面下飞来,砍断鬼的双手。
一声鬼的嘶叫后,程溪将丝线从鬼脚下绕到头顶,盖在鬼头从中滑来,挑动每根丝线,穿划进鬼的身体五处,再把木偶向空中抛,鬼忽然没了意识,任由丝线摆动身体。
陈阳在发簪贴上符纸,从丝线绕出取下,多出的丝线回缠在鬼身。陈阳好奇问程溪:“刚才是怎么个捆法?”
“是我分支出的丝线,我以为不能没想真成功了。现在是完完全全捆住,让我试上一试。我先说好刚才我可不是遇到麻烦,我有办法解决的。”
“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么好意思说的。”
程溪收回木偶,鬼开始挣扎,不过是能在控制的范围,所以程溪很顺利接触,看到的是个胸有刺插伤口的妇者:“胸伤是你的死因吧,你这是被何人刺死所害?”
“我也不知是我做错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女人掩面而泣,“亏我苦苦等待,换来的是他死亡的讯息。”
“啊?”程溪以为女人碰到个负心男,“别说因为他死你前头,你就对他产生怨恨。恕我直言,你们怎么不比谁死得慢。”
女人被问得语塞一会,说道:“我是没什么文化,但不至于癫狂。”
“啊——对不起,请讲。”
女人脱下鞋子,紧紧抱在怀中,回想以前的记忆复述:“有次他着急追我,踩掉我的鞋。我那时很生气,因为这是我自己辛苦缝做的鞋子,可不是钱能赔的,后面就好几日没见到他。再次见面,他送了双自己做的鞋子作为赔礼。虽然朴素无华,但看到他一手的伤,我便原谅了他,也被他的诚意打动,对他产生心动。”
“心动……“程溪回想之前渐跳猛烈的心跳,都是和白芷心独处的时候,想到这心又剧烈怦怦跳,脱口问道,“心动就一定是爱情吗,不能是别的感情吗?”
“真是的。”女人低头含笑,“听上去,你是有了心爱之人,不然不会判断不决。我十分确定我的感觉,后年和他成亲。直到有一次他在镇上看到招兵告示,瞅着钱多就去了。起初他每月会写信给我,到后面连着两年多没写信了。最后他的兵友亲自送来他的遗物,说是连尸体都、都……”女人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
“后面你为了陪他,就和他同去,用发簪自杀?事已至此,小辈我也就不多说教了,望姑娘下次有人胎的机会,谨记生命的可贵。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死不瞑目,不肯转世?”
“我、我想他了,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我不想我的多年等待,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要、不要……”在外的陈阳发觉鬼身上的邪气飘散浓厚,然后就听到鬼怒吼的声音,“死了我也要见尸!”
邪气猛地退散,打飞程溪和陈阳。陈阳靠剑抵住邪气,稳住底盘。程溪则被白芷心接住。程溪感受到白芷心的触碰,一下子跳开说道:“谢谢。”
“这时候谢什么,你跟她说了什么了变得暴躁如雷。”
“这一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程溪急着弥补错误,及时把木偶扔上去,手控制住暴跳躁动的鬼,“我到底是强是弱;能控制凶邪厉鬼,却不能稳住与鬼的意识交流。”
陈阳走来道:“会不会是你意识薄弱?我们修炼也有修心养性之法。”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我爹可是倾注所有学识教的我。修心养性可要从小培养,我爹不照样当了多年。”
”好好好,当你法力不足,我帮你。我站你身后,给你传输我的法力。”
“你送我啊。”
“开什么玩笑,我会收回来的。”
陈阳站在程溪身后,准备手捻符纸压贴到程溪后背,突然身后感到一股莫名凉意,随之手上的符纸瞬间烧得灰飞烟灭。
“让我猜猜……”陈阳转身就看到眼里发红带黑环的白芷心,陈阳识趣地往旁边让开。
白芷心反应过来,收回邪气,眼睛变回正常眼神,内疚自责地抓起衣裙。
程溪早已等不及:“好了没有,我一点都没感觉到澎湃的力量,还是说就是没有感觉?那你好了说一声。”
陈阳回应:“你等会,这个法术很复杂。”
“好吧,我再练练提线控制的手法。”说着程溪练起手法,扭不动的上另一只手帮忙摆动,“这谁能做到啊,能练成功吗?”
“你这是?”白芷心没想到陈阳没有选择戳穿自己。
陈阳走到白芷心身后,在耳边轻声说道:“这次也看你的了。”
“嗯。”白芷心紧张地伸出手,一指指接连触碰到程溪的背。
陈阳则在一边看到的,是白芷心使出邪力的同时,眼睛也发生变化。清清楚楚地见到,白芷心的邪气并没有像前面的鬼那样满身掉地都是,只有少数的邪丝规律地绕在腰、手臂和两脚底边。
程溪的意识突然融入在鬼里,连自己都被愣住:“发生什么,我在哪里?太强悍了吧。”
再次见到女人,女人反而比之前哭得更悲伤,嚎啕不断,嘴里喊道:“孙燃!孙燃!你在哪,我想你了!”
“知你思君心切,苦等多年等来这个结果,便成了你的心结。我……”程溪的意识被白芷心夺舍,替程溪做决定,“我把你相公的尸首找回,将你们埋在一起,做到此生的永世相存。”
女人听后大惊:“这怎么可能,他可是战死在边疆,你当真愿意花上数月找到?不要胡说了。”
“不需要特意去,我有的是办法。”
“那我要亲眼所见。”
“好。”
白芷心把程溪弄昏迷后,再将其定住,然后施法把鬼的鞋子拿在手,捧在手心,另一只手在鞋上手转一圈,鞋子引出一条条邪气包围住。
陈阳惊讶地发现,白芷心手上一团的邪气扔在地上。随着邪气散去后,鞋子变成一堆白骨被盔甲覆盖:“这不是一般鬼具有的邪力吧,究竟是何方神圣?”
叹为观止的还有,白芷心能直接和鬼交谈:“这是你丈夫的尸体,你来确定看看。”
鬼飘来跪在白骨面前,确定是他,安心抱住这些盔甲白骨。
“人都给你带来,大可放心轮回去吧。这世你们如此相爱,说不定能再次与你丈夫续缘。”
鬼听完老实进到木偶,白芷心帮忙把木偶放回程溪手里,在点醒程溪。
程溪醒后,发现鬼已在木偶里,以及脚边露出的几头白骨目瞪口呆,呆呆地转身问陈阳:“什么情况?”
陈阳张口就来:“我法术没控制好,不小心夺舍你的意识。刚才白芷心去了趟这位姑娘家,翻到一个盒子,里面就是这些白骨,就是她相公的。当时过于悲痛欲绝,没勇气打开送来的遗物,早早了结自我。她说她要和丈夫埋在一起,当做是这辈子永生相伴。”
“真是的,所以说做事不可盲目过急。”
“你没……算了,快点超度,完了还要埋尸呢,总不能晾尸骨一夜吧,我都觉得渗人。”
忙完一切,天也亮了,程溪早早回去睡大头觉。陈阳把白芷心叫在后院:“我好奇你那是什么法术,可以把她相公的尸首带来。”
“以物传物。鞋子是她相公做的,是注入过心血的,也就能相互感应,我便能传递两边位置。”
“似乎你是能主控情感方面的邪类。”
“邪祟被你们定义为无意识害人一类,我可不是,说什么邪类。”
“所以说是邪类,不是邪祟啊。你能使用邪力,但没有伤害人的想法,更有自我意识,可能你是比鬼更高级的一种好邪。”
“邪也分好坏吗?”
“道士也分正道和邪道,这有什么。我都信任你,可你不想让程溪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分的好坏,那是板上钉钉的。让她知道我会邪力,肯定会把我确定为邪祟。等我想起我的身份再向她坦白,陈道长会保守我的秘密对吗?”
“好。不过也请白姑娘不要在背后揠苗助长,不然就会适得其反。就像昨晚那样,程溪直接动用,会对无辜人有所影响吧。”
“邪力不是她能用的,我怕以邪加邪,只会加害于人。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换种方式强大她,好替换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