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婚床上时,葛玥仍是懵的。
她只记得那晚,她问徐江遥他不是有心上人吗的时候,他露出一副给自己挖坑的表情解释说,他之前所说的牵挂之人是边疆城的百姓。
而后,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跟着她去葛府找葛成。
葛成本不待见他,要赶他走,徐江遥也不慌,说要和他谈一谈。
于是两个人进屋,一谈就是两个时辰。
连树上的鸟儿都睡着了,两个人才出了屋。
葛玥怕两人谈不拢打起来,一直紧张兮兮地等在外头。可是两人的反应都出乎葛玥的意料,徐江遥神情自然,葛成竟也点头允了。
并且葛成第二日就着手准备起了她的婚事,将她的嫁妆迅速置办好,放在乌庭院中。待第三日在徐江遥的聘礼送来后,才送过去。
那两日里徐江遥也没闲着,他人难得整日不在卫廷司待着,而是留在徐府将府里里外外修整了一遍,为她搬进徐府来做准备。
与此同时,建安城中名贵世家收到了徐葛两家的喜帖,参加葛玥与徐江遥的成婚礼。
第四日晚,她便坐在洞房里。
烛光影绰,映在床围的红帘上晃动。外面依稀传来敬酒恭贺的声音。
葛玥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一人坐在床边。她的手指不停地绞在一起,因为出了汗,指缝里黏黏糊糊的。
就这么嫁了?
真的......嫁了?
就算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但是不是过于快了些许呢?
她曾听坊间的阿婆们说,女子在婚姻大事上要矜持些,过于主动会降低自己的价值和神秘感,男子不出几月就会腻了。
葛玥把手伸进软绵绵的红盖头里,挠了挠自己浓妆艳抹、一层厚胭脂的脸,懊恼不堪。她后悔自己不该这么着急的,徐江遥到时候腻了怎么办?
她不懂怎么矜持,但是这种事难到不应该由娘家人帮她稍微把握一下吗?!
啊?为了她婚后的幸福!
葛玥皱着小脸,打算好好埋怨一番葛家人时,脑海里闪过葛成以生怕她嫁不出去的速度置办婚事的模样,以及听说她要出嫁离开葛府后葛兰葛竹她们喜滋滋的表情。
.......
她颓然地垂下头,长吐了口气。
算了,关心她这种要求,实在太为难葛家人了。
葛成明显比她还急。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刘氏和陈氏巴不得她赶紧离开葛府,葛兰葛竹在听说她是嫁给仇人后,笑得更是明朗了.......
唯一可惜的是,素来关心她的葛菊这几日一直在落叶书院静心养病,舒嬷嬷也回老家办事,两人恰好都不在,也没能见着她成婚的样子。
她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进了徐家。
这时,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
葛玥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来人,但从推门的声音上能听出,此人力道不大,应该是个女子。
果然,门口很快响起书香压着嗓子的声音,“姑娘,是奴婢们。”
葛玥被禁足这段时间,她们被安排去给葛兰当了丫鬟。按照辰芝国的仪俗规矩,除了陪嫁丫鬟和徐府的丫鬟,其他人都不能此时进入婚房,她们这一路上想必是东躲西藏的。
葛玥赶紧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
书香和书翠探头探脑地地四处打量下屋里屋外,确定没有其他人,便小跑着到葛玥身边,跪在她膝盖两边。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过姑娘,心里实在是太挂念她了,所以才忍不住趁葛兰去找许家公子攀谈、没人注意的时候,趁乱溜了过来。
书翠一跪下就开始唧唧歪歪地吐槽葛兰:“姑娘你都不知道,伺候姑娘久了再去伺候那大姑娘,书翠老是有种想拿鞋底扇她的冲动。”
葛玥笑喷,抬手揉了揉书翠的脑袋。
书香倒是没有书翠那样情绪激烈,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奴婢不是不愿意伺候大姑娘,只是从小陪着姑娘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骨子里已经认了姑娘是我们的主子了,到死也不能变了。”
“姑娘.......还会再把奴婢们要回去吗?”
书香落音,屋里头一下子很安静,清脆的蝉鸣声更加刺耳。
葛玥听着她们这样说,便知晓这半个月里她们在葛兰那里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她心里头一阵一阵苦涩翻涌上来,很不是滋味。
当时禁足是因不让见徐江遥,但是现在她都嫁给他了,这足也解了,问父亲要回书香书翠应该并非难事。
她拍拍二人的肩头,做下保证:“待过两日,我便去跟父亲要人,你们且再忍葛兰几日。这半个月你们在她哪儿受到的委屈,我肯定给你们欺负回来!”
隔着红盖头,虽然看不到,但葛玥知道书翠一定在狂点头。书翠和她一样,是有仇必报的类型,委屈别人也绝不委屈自己。
书香则相反,她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型。她自己受委屈不重要,但她不想让姑娘为她们去得罪大姑娘。
她担忧的开口:“姑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奴婢们只要日后能继续跟着姑娘就好,就满足了。”
书翠跟着书香这么久,被其熏染不少,懂得了冲动是魔鬼、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的道理。而且其实她心里头也担心姑娘,便点点头,附和起书香的话来。
葛玥伸出食指点点书翠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墙头草。”
她觉得往后自己恐怕很难再闯祸了,因为马上要有两个书香,在她耳边叨来叨去了。以前只有一个,不够用。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变小。书香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应是到了散客的时辰。
书香拉着葛玥的手,看着她一身喜服,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姑娘,今日你成婚,身边都没能有个照料你的人,书香觉得有愧于大夫人、有愧于舒嬷嬷.....”
葛玥摇摇头,拍拍她的手,“比起上回那次盛大的成婚礼,我倒更喜欢今日。”
徐江遥当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一点压力没给她,所有流程都会过问她,不喜欢的就取消、跳过。
倒是她,这回一点也不嫌弃什么繁文缛节,还担心成婚礼步骤不够多、不够完整,上轿的时辰对不对,会不会哪里出错害他们不能长相厮守。连她上回嫌沉的凤冠,这次都亲自挑了一顶最精致、最能体现身份地位的,不管多沉多重她都戴,生怕给他丢人。
书香书翠能感觉到姑娘的喜悦,心里的担心一扫而空。因为怕待会儿会遇上回来的徐江遥,所以两人没再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待到外面人声俱消,只剩树叶的沙沙声时,回廊里才响起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门再次被人轻轻推开,她心跳如擂鼓。因为她知道来的人一定是他。
徐江遥瞥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人,顿了顿,而后大步迈进屋,反手关上门。
他径直走到圆桌前,低头,拿起上面被人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衣衫。他的拇指在柔软的布料上揉搓了下。
屋里响起脱衣服的声音。
葛玥愣了愣,这么快吗?盖头都还没掀呢......
徐江遥将喜服扔到桌上,换上自己原本的黑色束袖装。他正在整理自己衣领时,旁边忽而响起一道轻如蚊音的声,他差点没听真切。
“徐江遥,你在干什么呢? 怎么还不过来?”
梦寐以求的人坐在自己床上,已经嫁给了自己,在等自己过去。是个男人都等不及,但是徐江遥却只能看着她,克制住自己。
这回他倒是真印证了宋晨云说的话,他真的将她当成了傀儡,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只想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
可他也只是想让她活而已。
因前尘往事,他做不到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是他能保证如若有一天她受不了这样生活,他一定一句话不说,就放她离开。
葛玥等得着急,不知不觉脚跺了下地。徐江遥瞧见,微微一扬眉,终于朝她走过去。
站在她面前,他无视掉柜子上专门用来掀红盖头的杆子,直接抬手将盖头掀开,而后扔到她身后红衬白边的被子上。二者颜色太过相近,几乎融为一体,鲜红的像血。
她亮亮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泛着流光,眨巴眨巴地看他。
徐江遥目光一顿,为此有片刻的失神。他终究是高看自己了,他真的,非常爱她。
“你为什么......”葛玥看到他一身黑色的束袖装,觉得奇怪,他不是都脱了吗?不是要洞房吗?
可是细想想,她绝对不能问出口啊,那可太不矜持了! 她已经不矜持一次了,以后可得注意着,不能让他对自己失了兴趣。
于是,她转而言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烦了!”
“等烦了?”徐江遥不相信,“那两个小丫鬟没好好陪着你?”
他在敬酒之余,可是亲眼看着那书香书翠偷偷溜进后院,又偷偷溜回来的。
葛玥一听,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膛里。
上不来,下不去的。
好家伙,进门第一天就被发现犯错了,要挨罚吗?以后的日子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了吗?
从前刘氏和陈氏在府里犯错,葛成都会罚她们的,不是抄经就是饿一顿。
瞧着她心虚的样子,徐江遥觉得挺有意思,难得生出一丝想逗她的闲心。他忽然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掐在她鼓鼓囊囊的脸蛋上,俯身凑近她。
她的下巴被他微微抬起,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呼吸变得有些乱。
两人的鼻息近在咫尺。
徐江遥笑意逐渐加深,缓缓开口道:“别担心,这些都不重要,为夫说过,只要娘子开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