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
州南栀来时,接近傍晚,昏暗的天空,天边镀上最后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她将剑放在桌面上,躺在床上小休一会儿。
许鹿竹为她盖上一层薄被,出门往小厨房走去,来京城许久,她也很久未亲自下厨了。
此时做起粥来,切肉切菜,砍柴点火的活干得顺畅不已,看得刘叔和啊明一愣一愣的,眼前女子的气质容貌看起来也是被家人宠爱成长的,身上既带着书生卷气,也有一种泰若自然的舒适感,刘叔从未想到做起这些事,丝毫不逊色自己的徒弟阿明。
“你这小丫头,倒和平常女子不一般。”
许鹿竹抬眸,温和回应,“刘树,每一个女子都不一般,都是独一无二的。”
啊明见此,也跟着附和,“就是,爹,你不也说娘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嘛!”
刘叔瞥他一眼,又忍不住伸手拍他一巴掌,“就你话多,煮的粥都没有人鹿竹姑娘香,人家还知道放些中草药补身体,就你一事无成。”
他骂完阿明遍帮许鹿竹盛粥,热气腾腾,他怕伤了烫伤了许鹿竹,站在身后的许鹿竹抬眼,恰好瞥见阿明朝他父亲做的鬼脸。
将煮好的粥端回房间,州南栀正好叠完了被子。
“鹿竹,你怎么知道我肚子刚刚饿了,一直咕咕叫,都把我给吵醒了。”刚睡醒,语气略有撒娇,而只有许鹿竹能见到外表高冷的州南栀撒娇。
她拿了两个小碗,给她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忍不住唠叨吐槽了一句,“你查案压力太大了,黑眼圈都加重了不少,一张惨白的脸,眼圈下乌黑的痕迹,我都以为大半夜见鬼了呢!我给你抓些药回去养身体。”
她笑笑祈求许鹿竹温柔些,乖乖喝了两口粥,又放下勺子,从口袋拿出锦囊,又从锦囊中拿出了两条手链放在桌面上。
许鹿竹顺着望过去,抬眼看向州南栀。
“鹿竹,你觉得这两条手链是不是很特殊。”
许鹿竹想这不是特殊,第一眼反而让她感到有些可怕,两条手链,一条手链是蛇的缩小版形状,黑色有纹路的身形盘旋成环状,戴在手上如同被蛇环绕,另一条是蝎子的缩小版形状,那蝎子尾巴长,又带着钩子,制得极为逼真。
“你从哪得到的?”
“欧阳尚书大人的贴身婢女弃娘身上。”
这案件她了解不多,只是听说,“她是案件关键人物?”
“嗯,可能是凶手。”而这手链恰恰是突破口。
许鹿竹端详许久,“弃娘的身份,查到了嘛?”
她摇头,“一片空白。”
两人犯愁之际,门外传来夜萝的声音,两人相望两眼,许鹿竹起身开门。
长乐郡主双手交叠置于肚前,姿态端正立在门外,“鹿竹,打扰你用晚膳了?”
“没。”
“我听刘叔说你今晚煮了粥,还放了些补身体的草药进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遍带了些吃食来看看你。”她本想叫大夫的,转念一想,她自己便是大夫。
“多谢长乐郡主。”她瞥见夜萝手中挎着的食盒,猜想里面的吃食倒是不简单,往深了想,郡主若是送东西,直接差遣夜萝即可,如今亲自前来,想必是有事情,遂而又道,“想来这些吃食我也吃不完,不如邀请长乐郡主一起,这吃食留到了明日,怕也不好吃了。”
沈元臻视线越过她看到了里面摆放的碗勺,转头看了眼院子,“好啊,我瞧着今晚月色不错,我倒是觉得在院子里畅饮夜聊,不为失一种意境。”
院子里,夜萝将吃食摆好,便在外等候了。
“殿下近日繁忙,特意叮嘱了我,对于你的问题,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实告知。”
“我初来京城,许多都未了解,郡主,鹿竹倒是有一个疑惑,宫中关于公主的婚事,如今京城中有多少人家有此荣幸娶了公主?”
沈元臻嘴角微微上扬,风眼眉梢带着笑。她倒是胆子大,随意便议论起了皇家,幸而是在靖王府,若是在了外头,尸体不知在何处了。
“鹿竹,这些话,也只能在靖王府上议论了,出了这门口,可切忌不要提。”
“鹿竹知晓。”
言归正传,沈元臻回复,“这倒是多了,你问的是官家的妹妹还是官家的女儿?”
许鹿竹心中快速算了一下,十多年前适婚的公主应该便是官家的妹妹了,“官家的妹妹?”
“不多,也就两位,一位嫁给了余丞相的大公子,如今余家当家做主的余琳琅大人,妻子乃是柔沁公主,另一位是倩莲公主,嫁给了小魏将军,跟随一起去了桂州,镇守着边境抵御大理王国的进攻。”
如此,许鹿竹便知道了阿婆口中所说的男子和公主指的便是余琳琅和柔沁公主了,当时询问了阿婆她未道,想来这两人并不难找。
沈元臻面带微笑,始终端庄,颇有一国之母的气质,再次说道,“鹿竹,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可能问就好了,靖王殿下忙着处理公务,他所知晓的,便是我也知晓的。”
“郡主,鹿竹斗胆询问,当时柔沁公主的婚事是官家亲赐的?”
这事很少人知道,但她自小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她懂的情报也不少,虽说那时候她很小,但皇后娘娘对于她的教育,把一些大家族的局势也一并告知,“是柔沁公主请求官家赐婚的。”
对于一母同出的柔沁公主,官家也是放在手心上宠爱的,对于嫁给心上人,官家自然是同意的。
长乐郡主又继续道,那柔沁公主是在一场宴会上对余琳琅所吸引,看重他的外貌,更欣赏他的才华。
那年,欧阳尚书大人接了官家的旨意,负责操办那年的七夕节,在对诗歌的环节上,余琳琅因为其出色的外貌加上才华横溢,俘获了不少世家小姐的芳心,更是让柔沁公主请求官家赐婚。
听完了所有,许鹿竹手攥住衣角,一些细碎的线索不自觉联系在一起。
聊完这件事,夜已深了。
长乐郡主走后,许鹿竹回到房间,桌面上的粥还剩下一半,州南栀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回去那座孤寂的院落,州南栀瞥见旁边的房子有了亮光,暗了好几日的房屋此时灯火通明,他似是察觉到了州南栀回来,一向注重礼仪的陈缘此时也顾不了多少,爬上了墙头,另一边,州南栀刚刚推开屋门,一颗石子掉落在脚边,她弯腰捡起,抬眼,月色下,即使是坐在墙头上,陈缘依旧是姿势端正,手搭在膝盖上,眉眼秀气,不失翩翩公子礼仪,州南栀一跃而起,坐在他旁边,隔着细微距离,将石子放在两人中间。
浅聊几句,他便进入正题,“南栀,父亲为我订下了亲事,我便是最后一次机会问你了,你,想嫁于我嘛?”
不用思考,州南栀脱口而出,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希望,“陈缘,你永远是我的朋友,祝你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早生贵子。”
即使明知答案,陈缘还是借着最后一丝机会询问,这会子是彻彻底底的没有希望了,倒没有想象的不能接受亦或是太过于伤心,只怕想娶她早已经不是因为情分,而是一种执念罢了。“谁说你不会说话的,明明嘴巴很甜,说的话语挺让人欢喜的。”
“嗯,在京城学会了许多。”
陈缘眼神又添一份落寞,她甚至都未询问自己一句新娘子是谁?
夜晚吹来凉爽的风,他喃喃自语,“我的生母乃是我嫡母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只因为我父亲有一天吃醉了酒,我母亲便在那一次意外生下了我,嫡母对这件事很是生气,一直是耿耿于怀,我父亲这才把我送去桃幽县,寄居于朋友那,说放在宋居大人那,同时也对我教育更好,未来,也好做陈家的底牌,他说京城十二年前那件事,也该为了陈家谋取一条后路。”
“我渴望家,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家庭,夫妻相敬如宾,儿女幸福美满,这便是我此生的要求,可偏偏喜欢上了向往自由的你,南栀,你是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鹰,没有笼子是能关住你的,你不愿意为了我拘于庭院中,追求安稳,我也做不到与你一同奔于山川河流之中。”
“如今,我倒是愿意放下了,也祝你此生幸福自由。”两人认识多年,这是陈缘第一次道出他的身世。
夜聊之际,喝了两坛酒,州南栀未醉,陈缘倒先醉了,将他扶回房间,盖上被子,这已经是州南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至于那些擦脸,喂醒酒汤,与她无关,更不想越过那层安全的距离。
回到屋内,空荡寂寞的环境,天气不算冷,倒也感到一丝冷意,她想,自己也不是如此高冷甚至于冷血的,至少她好像也确实害怕太过于孤独。
她是还没有习惯于孤独嘛?
窗户打开,州南栀让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自己身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暖意,光芒的暖意,双手交叠于脑后,她平躺着,看着窗外的夜色。
翌日,州南栀一大早便和许鹿竹去找了那位阿婆,按照期限,今日也是最后一天,州南栀今日必定要抓出凶手,否则是要被刘少卿赶出大理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