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礼堂门口传来了一声巨响,里面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门口。
“屠声!你丫混蛋!”来人怒吼道。
屠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终于等到了。
喜悦传遍了屠声的全身,这让他直接从台上翻身而下,直面来人。
麦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被枪指着的罗涵。
罗涵看见屠声的时候,本想夺下身后人的枪,站到自家少将身边,却被屠声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是让罗涵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除了时寂还在喝茶,礼堂里的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了过来。
凛风已经摸上了大腿处的枪;雷燃站到了台上的正中央,这让她有了全场最开阔的视野;老诀和冯宇坐在长桌的一侧,作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如果要打起来,他们不添乱就是最好的结果;卡曼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屠声和麦基的身上。
屠声看着麦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麦基端着枪指着屠声,冷冷地说:“看个屁!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当初相信你,算我看走了眼!”
屠声没有反驳,只是说:“你来得正好,如果你来早了,我反而没那么好解释。”
麦基皱起了眉头,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
“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卡曼小姐?”屠声看向了躲在一旁的卡曼,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害怕。
屠声叹了一口气,和台上的时寂对视一眼。
时寂喝茶喝到一半,左手拿着茶杯,施施然地台上走下来。
礼堂很空旷,时寂的脚步声在其中回响,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平稳地走到了卡曼身边,将那份厚厚的文件拿了起来,又站到了屠声的身边,面对着眼前的麦基,将文件递给了他。
麦基没有放下枪,他看了看屠声,又看了看时寂,问:“这是什么?”
“证据,”时寂把剩下的半杯茶一口气喝光了,又将那份厚厚的文件往前递了递,“我和屠声身上都没枪。”
麦基看见屠声缓慢地点了点头,他最终放下了枪,接过了时寂手里的文件,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起来。
“你就这么把茶喝完了?”屠声往时寂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双手抱胸,问道。
“这杯茶已经凉了,水还在烧,等会给你喝热的。”时寂解释道。
“冷茶也好喝。”屠声继续说。
“这批茶叶不太好,冷了有点发涩,还是热的好喝。”时寂看着屠声,说。
“我怎么感觉是你泡茶的技术有问题?”屠声继续问。
“那不能,我技术很好的。”时寂说道。
两个人就像根本没看到周围的情况一样,旁若无人地聊着天,仿佛面前的枪和人都是空气。
礼堂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缓和,凛风放下了手,雷燃松了松绷紧的腰背,老诀和冯宇又翘起了二郎腿,卡曼也颤颤巍巍地重新打起了字。
屠声一边说话,余光一边往麦基身上瞟,只见对方的脸色阴晴不定,把手里的资料翻得哗啦啦地响。
到底还是年轻,屠声心下感慨。
但是既然麦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麦基看完文件的时候,水烧好了。
时寂端着空杯子走回台上泡茶。
卡曼敲键盘的手也正好停了下来,她不确定地看着屠声,问道:“公布吗?”
“公布吧,”屠声冲卡曼点了点头,“谢谢你。”
卡曼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麦基冲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罗涵也顺势放下了一直举着的双手,对屠声点了点头。
罗涵往台上看了一眼,瞟了一眼老诀面前的烟灰缸,看见了里面满满的烟头。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趁着老诀不注意,捏了捏老诀的脖子,下一秒老诀就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睡着了。
雷燃惊讶地看了过来,刚要开口问,却见罗涵对雷燃笑了笑,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雷燃闭上了嘴。
罗涵对着雷燃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一起坐到了长桌上,等着时寂泡出来新茶。
凛风有点不放心,走到了屠声左后方落后一步的位置,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肩背挺拔,一前一后地站在一起。
麦基沉着脸,他的左手拿着文件,右手拇指一下一下地翻动着文件的页边,像在数钱,屠声怀疑他能把这份文件摸得起毛边。
屠声侧过身,五指并成掌,指了指身后的凛风,对麦基介绍说:“这位是凛风,防卫军少将。”
麦基看了凛风一眼,又对屠声说:“我查过他的资料。”
凛风皱起了眉头,问:“调查我?你是谁?”
屠声又用同样的动作示意了麦基,对凛风说:“亚瑟·麦基,激进派领袖。”
凛风恍然大悟,他上下打量了麦基一眼,说:“原来是你,好年轻啊。”
麦基没笑,也没有回答凛风的话,反而是看着屠声,他的鼻孔略略张大了,胸膛起伏了一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又把手里的文件换到了另一边的手里,继续数钱,就是不说话。
凛风凑到了屠声身边,问:“你前天晚上就是去和他打交道了?”
屠声点了点头,他看见了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的老诀,对凛风说:“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也可以睡一觉。”
凛风摇了摇头,没答应,而是说:“我在后面。”
这是说,他会看着这边情况的意思,屠声领到了凛风的好意,两个人下垂的手互相击了个掌。
凛风走到了台上,坐在了时寂旁边,和长桌上的其他人一起等着喝茶。
台下只剩下屠声和麦基在面对面站着了。
“你不打算接掌防卫军。”麦基对屠声说了句肯定句。
屠声摇了摇头,又对麦基说:“你还记得,我们前天晚上说过的话吗?”
麦基点了点头,说:“你说,领袖,和政客不同,领袖必须诚实地面对公众。”
“你居然记住了这一句。”屠声有些惊讶。
“那你记住了哪句?”麦基问,手里摸着文件页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人类在给自己找麻烦,构造了一个复杂的游戏规则,还在给这个规则添砖加瓦,你问我这有什么意义。”屠声说。
礼堂里安静极了,只有谈话声和水声在交替着出现,在空气中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麦基轻轻地笑了,说:“物是人非啊。”
屠声点了点头,说:“我没想到,三天后,我会这么认可你当时的话。”
“我也没想到,我现在能这么理解你的话。”麦基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将文件还给了屠声。
屠声接了过去。
时寂在台上说了一句:“茶好了。”
屠声听到了,他直视着麦基的眼睛,说:“喝一杯吗?”
麦基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屠声转过身,又冲还站在一旁的卡曼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来。
三个人走到长桌旁坐下了,所有人都分到了一杯茶。
除了罗涵小声地和屠声交代了一下目前市区里的情况,没有人说话。
在这之前,除了时寂,可能也没有人能想到,在风云巨变的今天,他们这几个完全不同的人居然能坐下来,一起喝茶。
时间安静地过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的人再来到基地,世界在平静地运转着。
老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一圈人,问:“我睡着了?”
屠声点了点头;雷燃说了句是啊;凛风端起了第二杯茶;罗涵拍了拍老诀的肩膀;冯宇和卡曼都在看着电脑;时寂给老诀的空杯子满上了茶。
“行了,人到得差不多了,谈谈,”屠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各位有什么说什么,我们速战速决,联盟的公民们都在等着最终的结果。”
“你开头吧。”雷燃对屠声说。
“行,”屠声点了点头,“我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把海章猿全部杀死,在此之前,防卫军不能解散,一应武器、装备和补给必须到位,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人对此表示出反对,在真相大白的今天,消灭海章猿仍然是当务之急,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少将,”罗涵看着屠声,“我们现在不知道防卫军还剩多少人,万一大家都散了,怎么办?”
“重新练一批人出来就行了。”雷燃说。
“这样时间太久了,而且,万一没有人愿意继续为防卫军效力呢?”罗涵继续问。
“这就要看新的联盟政府能不能重建信任了。”屠声答。
“你的意思是?”凛风问,“引入可信的监督?”
屠声点了点头,看着卡曼,说:“媒体。”
卡曼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快坐下的时候对屠声说:“刚刚的证据发出去后,舆论反响还不错,但是大家还在等着防卫军的下一步动作。”
屠声说了句多谢后,又介绍了冯宇。
“科学家代表。”
冯宇举着茶杯对屠声示意,说:“我和诀鹰博士谈完之后,联系了其他人,几位独立于联盟之外的科学家愿意全程跟进,直到关闭寻生,完全停止海章猿的研究为止。”
“好,麻烦你现在就让其他的几位科学家朋友都到基地来吧,等一会你们和雷燃、罗涵一起去一趟寻生,把该带回来的人证和物证都带回来,交给法院和议政厅,让他们把相关人员,也就是除了屠宇和虞庆之外的知情人士,都控制起来。”屠声说。
雷燃和罗涵站起来敬了个礼,冯宇点了点头。
“不用说,我是公众代表。”在屠声开口前,麦基就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了。
屠声补充了麦基的话:“你还是在联盟之外,唯一拥有武装力量的代表,又长期和联盟不对付,这就让你显得更加可信了。”
麦基点了点头,问:“我要做什么?”
“干你刚刚想干的事情。”屠声笑着说。
“我刚刚想炮轰议政厅。”麦基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支持你,不过武力就免了,但是你可以以一个崭新的政治人物的身份,对他们施加压力,反正你本来就有支持者,有支持者就有权力。”屠声说。
麦基咧开嘴笑了,算是默认。
“各位觉得,还缺什么?”屠声问。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就暂时这样,老诀。”屠声看向了自己的好朋友。
“在。”老诀放下的茶杯。
“我现在需要一个直接面向公众沟通的网站,整件事的后续进展都放在上面,保证信息畅通,可能还要你辛苦一下,尽快把它做出来。”屠声对老诀说。
老诀笑了一声,对屠声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说:“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
屠声点了点头。
麦基看着屠声,问:“目前海章猿的问题仍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我想知道,解决完这个问题之后,你想怎么处理防卫军,以及联盟的权力关系?要知道,就议政厅那群软蛋政客,你不能指望他们能干除了耍嘴皮子之外的事情。”
“防卫军全体解散。”屠声说得坚决,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长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屠声。
“至于联盟,就和我没关系了,我不插手权力分配的制度设计,”屠声环视一圈,“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人想继续为现在的人类社会做出贡献,关于如何监督,如何公开,如何维持和公众的关系,都是各位需要解决的问题。”
“你现在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多往下做一步呢?”麦基问,他明显是想起了三天前的夜晚,屠声对他说过的话,“你还是觉得,你的理想会让世界变得糟糕吗?”
“你别老记得我说过的话,没意思,”屠声粲然一笑,“说得好听一点,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纸上谈兵,我的想法没有变过,不管多完美的制度的设计,都会因为人的存在,而出现巨大的意外。”
一直没说话的时寂开口了,他笑着问屠声,看起来似乎很期待屠声的答案:“如果说得难听一点呢?”
屠声嘲讽地笑了,笑声像刀一样直直地戳进了其他人的心里,时寂却知道他在自嘲。
他看着时寂:“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实在没有必要骗自己石头是棉花糖的味道。”
桌子上的人愣了一会,随后都笑了起来,大家一起举起了杯子。
“吃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