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这一场发布会的人,心里都各自惊疑不定。
一部分人对“死而复生”的技术心动,哪怕屠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打消他们萌生的渴望,万一真是像屠宇说的那样,技术不成熟而已呢?
一部分人对屠声的话表示怀疑,认为这只是屠声夺权的手段,是这对父子狗咬狗的戏码,不足为信。
另一部分人选择相信屠声的话,但是相信的理由千奇百怪,比如,屠声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穿黑西装很帅;屠声大义灭亲,肯定不是坏人;屠声的过往形象是正义的;屠声展示的信息合理,逻辑清晰等等。
有人感到了茫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意义在哪里。
有人开始了反思,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上至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揭开过这场阴谋的一角。
但是这一刻,不管是有能力思考的人,还是没有能力思考的人,心里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思考,而是愤怒。
无休无止的愤怒。
他奶奶的!敢耍老子!
而这一场全球的实时直播还没有结束,只屠声端坐在镜头前,对着镜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如果各位有什么想问的,欢迎来到联盟基地,我们在这里恭候各位,限时今天,过时不候。”
嚯!你还挺嚣张啊!
瞬间,全城的人倾巢而出,有空手出行的人,也有拿上了刀和棍的人,有人进行了全程直播,有人在路上兜售饮用水、板凳和香烟,还有远在其他大洲和城市的人,正在争相购买机票,想亲自到基地质问屠声。
一时间,机票紧缺,航空公司喜闻乐见,搞起了饥饿营销,机票价格翻了二十倍不止,甚至出现了有价无市的局面;兜售小物件的人赚了一大笔钱财,正在偷着数钱,却被隐藏在巷子里的小混混们逮了个正着;一群小偷想趁此机会抢劫银行,却在银行门口碰见了另一群小偷,两拨人打了起来;商店关门,超市停业,企业停摆。
整个城市,乃至全世界,都进入了暂时的瘫痪中。
“这办法行吗?”老诀看着手里的平板,看着坐在礼堂正中央的屠声,“你不怕世界大乱啊?”
屠声松了松领带,闷了一口意式浓缩,苦得他皱起了眉头,表情狰狞,龇牙咧嘴。
雷燃好笑地看着屠声,给屠声递过去了一杯温水,替屠声说了句话:“我们昨天晚上锁死了联盟武器库,他们想手搓子弹,也得需要时间。”
凛风鄙视地看了一眼屠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扔到了屠声面前,说:“我们也稳定过医院了,罗涵昨天晚上就到那里维持秩序了,银行那边也问题不大,财产登记的数据都是按黄金换算的,联盟的信任崩塌了,也可以按照系统里的数据,废除现有货币,再印新的钱。”
屠声喝了一口温水,又快速地撕开了面前的糖纸包装,把软糖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在甜味爆炸的那一刻,屠声总算是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屠声舒了一口气,说:“一天的时间内,秩序不会完全崩塌,混乱的局面肯定会出现,但是解决问题需要时间,现在只能希望那群人早点来,赶紧把问题解决了,我想睡觉。”
“诶,哥几个,”雷燃把腿放到了桌子上,点了一根烟,“咱们这是几天没睡觉了?”
“白天黑夜在我眼里已经没有区别了,黑夜就是白天,白天就是黑夜,”凛风摆了摆手,冲雷燃要了根烟,“黑夜给予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屠声靠在椅背上,接上了凛风的话,冲着空气比了个“三”,“从咱们一起喝早茶开始算,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谁不是啊!”凛风和雷燃异口同声地说,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对屠声笑骂了一句,“还不都是你的错!”
屠声双手上举,表示自己投降了。
看着屠声的手掌心,凛风和雷燃同时说了一声:“切。”
“你们算个屁,都是废物,”老诀骂了一声,“从屠声出发去罗斯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睡过觉了,我现在担心自己猝死!”
凛风抽了一口烟,冲老诀比了个大拇指。
雷燃笑着摇了摇头,问屠声:“你要不要来一根?”
“什么货?”屠声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
“你还挑上了?”雷燃啧啧嘴,“软货,硬货昨天早上被我们抽没了,橘子爆珠,爱抽不抽。”
屠声冲雷燃勾了勾手指,雷燃扔了一根烟过去。
屠声闭着眼,在空中双手合十,像拍蚊子,又像冲着雪顶佛光朝圣,他精准地接住了这根烟,又撕开了包裹着烟的纸,直接把烟草倒进了嘴里开始嚼。
凛风看见了屠声这个骚包操作,翻了个白眼,雷燃叼着烟,闷笑了一声。
老诀倒是吹了个口哨,眼睛看向了手里的平板电脑,说:“你男朋友现在就像孔雀开屏。”
屠声从椅子上弹射而起,说:“你少冤枉人!”
时寂的声音从老诀的平板里传了出来,说:“他累了是这样的。”
屠声听到这句话,也不笑了,整个人又安安静静地瘫在了椅子上,像一条西服革履的死鱼。
老诀把平板拿了过来。
时寂问屠声:“你还行吗?”
“我自我感觉良好,但是精神差不多到强弩之末了,”屠声脸上显露出了疲态,还有一种空空荡荡的茫然,“你那边怎么样?梭战机用起来还顺手吗?”
“非常顺手,目前其他几座超大城市的秩序比你们那里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时寂回答道。
屠声点了点头,说:“我想睡觉。”
“睡。”时寂答。
“不能睡。”屠声说。
“没什么不能的,想睡就睡。”时寂说。
“我睡了,你来给我兜底啊?”屠声问。
“我不乐意干这事,但是我可以把你带走,找个地方养老。”时寂说。
“那估计就世界大乱了。”屠声说。
“乱不到哪里去的。”时寂不在乎地说。
“你又要开始你的电磁力正常说了?”屠声问。
“造词能力不错,”时寂笑了一声,“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道理。”
“你说,我听着呢。”屠声往屏幕外瞟了一眼,发现在场的几个人也在听他们说话,周围都是吐出来的烟圈。
“生命是伟大的,总有出路。”时寂说。
屠声摇了摇头,说:“历史是向前走的,但是总有人被留在原地,他们没有出路。”
“就算是废墟,只要生命还在,就有重建的机会。”时寂说。
“说得简单,重建,”屠声说到这里笑了一声,“重建,一代人,几十年,可能一百年就这样过去了,活着的人等不到那一天。”
“生命的出路从来不指望等待和给予,而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不用操这个心,”时寂说,“倒是你,你的出路呢?”
屠声摆了摆手,说:“我现在不能想这个。”
凛风凑了过来,问:“怎么了?”
“就好像,足球里,点球大战,我总不能站在十二码前,听见裁判哨响了,还得问自己一句‘这有什么意义’,”屠声抹了把脸,叹了口气,“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射门,还得保证球必须骗过守门员,安安全全地滚进球网里,而不是思考意义。”
老诀听到这里,插进来了一句话,是问时寂的:“时寂,你说我们,能不能过得了今天?”
屠声皱了皱眉,本想开口打断这个问题,却听时寂说:“事在人为。”
“怎么个‘事在人为’法?”雷燃也加入了话题,“是我们‘有为’,还是准备来这里的人‘有为’?”
“可能出现的情况太多了,我说不好。”时寂打了个太极,就像“天机不可泄露”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雷燃挑了挑眉,也没追问。
她看向了屠声的眉眼,发现对方的眉宇间,有着很深的倦意,等会他们要面对的局面,就是吊在屠声面前的胡萝卜,或者说,是压着屠声的五指山。
过了今天,屠声能做出什么来,雷燃都不会奇怪。
“不过,你们也不用想太多。”时寂笑着补充道。
“怎么说?”老诀问。
“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时寂看着屠声,“用经济学的话来说,均衡点所在的地方,就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地方,能够接近平衡,就很好了。”
屠声点了点头,说:“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希望能做成。”
“他们快到了,屠宇和虞庆安顿好了吗?”时寂问。
“关着呢,地方隐秘,”屠声抿了抿嘴,“他们还有多久到?”
“五分钟。”时寂答。
“行,我睡五分钟。”屠声说完后,把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虚握成拳,放在了大腿上,全身放松,呼吸平稳,竟然是立刻就睡着了。
雷燃挑了挑眉,凛风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诀点了根烟,时寂在屏幕里安静地看着屠声。
在这五分钟里,没有人说话,整个礼堂安安静静,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只有烟灰“簌簌”落下的细碎声响起,像西伯利亚融化的冰雪,像战斗机在天边远去的余韵,像雷雨后天光乍破。
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放松僵硬的身体,又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面对接下来的硬仗。
纵然如此,他们都对屠声能睡着这件事感到欣慰,没有谁比在场的几个人,更希望屠声能睡一个好觉了。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代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第 10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