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相爱 第42章 后记

今天是一个值得记录的日子，战争胜利距今已经过了70年。

一个月前，市纪念馆就已经在各大平台发布纪念馆重新装修，迎接纪念日的新闻。得知这个消息，年迈的奶奶一直嚷嚷着一定要在今天去看看。

可是她已经95岁高龄了，谁知道她那颤颤巍巍的小身板能支撑多久？但想着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我不好不满足她。当我驾车来接她时，她打扮得和以往略有些不同：以往她一直都喜欢穿素净的衣服，看她穿过最多的衣服就是白色或者绿色，然而今天，她难得穿了一身浅粉色，胸口还别了一个稻穗状的胸针，头上戴了顶田园帽。

她这样的打扮，任谁都看不出来她已经九十多岁，最多只觉得她有70岁，是个年迈了些的老姑娘。

拄着拐杖的她像是在路边已等候我多时，幸好她旁边还有阿姨在身边照看着，不然我还真有点担心。本以为上了车的她会埋怨我的不准时，没想到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放好自己的拐杖，只温柔笑道：“真好，你来了，我们出发吧。”

奶奶今天的状态和往常很不一样，但我发现更不一样的，是她进了纪念馆后的样子。

今天是纪念馆闭馆五个多月第一天重开的日子，里面虽然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也有不少市民在参观。为了防止有不看路的小孩冲撞了奶奶，我一直小心在她身边搀扶着她走路，但我发现她的脚步比之前都要轻盈。当她看着墙壁上的图片和文字时，一向内敛安静的她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不管我们去到哪个展厅，看到那些展示品，她都对我滔滔不绝，尽她所能的将她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打我出生有记忆以来，我就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

当我们走到顶层新开的展厅时，奶奶看着展厅正中央新摆放的铜像，身子突然一震，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瓷砖，脚步骤然停下。

我以为她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忙扶着她瘦小的胳膊，往她看的方向看去，嘴上喃喃道：“只是一个普通铜像而已，和其他战士的形象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啊。”

可奶奶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她松开了我扶她的手，自顾自地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眼里再也看不到旁人那样，既慢又快地赶到铜像面前。

只见她微微踮着脚尖，用长满褶皱的手轻轻覆上雕像的脸，从额头到眉角，从眼睛到鼻梁，再从嘴唇到下巴，最后用手心轻轻贴近“他”的脸庞，像在珍视一件绝无仅有的宝物一样，抚摸的力度不敢多于捏起一块豆腐。

她的眼神非常复杂，在看见他的脸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欣慰、开心、如愿，如果不是和她亲近的人，绝对看不到她的悲伤。下一秒，她看着铜像，竟荒谬地轻笑了起来，像满怀期待的少女终于与情郎重逢那样，眉眼间还有几分桃花的香味。

只是片刻过后，桃花瓣碾成相思雨，雕像流不出的眼泪，还是从她的眼眸中流了出来。随后，我听到她开口轻声道：“看来我还记得你面容的分分寸寸，虽然和这个铜像只有八分像，但已足以让我动容。”

听到奶奶这句话，我才仔仔细细将铜像的脸观察透彻，才发现这个铜像竟和奶奶画过的一个肖像长得极为相似，只是在奶奶的画里，里面的男子如三月西湖的柳树，那温柔微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可靠的爱人；而这个铜像手执长枪，严肃凝眉，用坚毅的眼光目视正前方，一看就觉得他是一个英勇就义的战士。

来来往往参观的人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看着大堂中央的一个铜像流泪，那一滴滴清泪滴在铜像的肩膀上，然而光滑的铜像留不住她的眼泪，泪水很快就顺着身子下滑至地板上。可惜铜像终究只是铜像，他的身子既僵硬又冰冷，根本无法移动他的臂膀去拥抱她。

有趣的是，铜像上方的制冷器风口附近积了不少水珠，其中一颗水珠像是有灵性般从天花板掉落，正好掉落在铜像眼睑下方，顺着他的脸若有似无地轻轻划过，若细心的人看了这一幕，一定会被铜像落泪这诡异的一幕所愕然，可惜没有人看见他的泪，包括铜像怀里的女士也毫不知情。

奶奶，想必你想起的是那位叫“方青山”的男子吧，那位让你念念不忘的少年英雄，如果铜像有灵，他也会为你落泪，你的思念并非毫无去处。

“这个雕像，和我一位故人很像。”这是奶奶擦完眼泪后对我说的话。

在参观完纪念馆后没几天，奶奶就睡在家里暖绵绵的床上，安心地去了，而陪伴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的我，听到她临终时说的话是：“这一生，我什么都经历过，衣食无忧，儿孙满堂，没有遗憾了。”

······

“唯一的遗憾，只有那座留不住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