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庙里的人都慌得不行,男女老少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现在应该是回村里救火还是继续呆在庙里保命。对于许多村庄来说,民房大多数由竹子、稻草、木板来建盖,而敌人的炮火,则是这些房屋材料的最大克星,只需要一枚小小的星火便能点燃整座房子,更何况是从飞机上投掷下来的炮弹呢?若是任由火势蔓延,村民们唯一的安全居所则彻底被大火吞噬,到时候他们可真是有家归不得。
可若是现在回村里救火,难保敌机会不会投下第二枚、第三枚炮弹,那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眼见驿马乡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身为外乡人的方青山他们一伙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但在村长和村民还没有下决定之前,他们只能一直保持沉默。这时,李荣向方青山问道:“山哥,若是你,你是回去救火还是呆在庙里呢?”
方青山啃了一口刚刚李荣吃剩的果子,刚入口的酸涩使得他不得不微微皱眉,可当他适应过后,他的面容又恢复以往的镇定,只见他略加思索后答道:“那应该还是呆在庙里比较安全,毕竟家没了还能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后的一切希望都被剥夺了。”
李荣想了想,紧跟着追问:“要是你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那你就都不要了?”
方青山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脱口而出道:“我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再值钱能有生命值钱吗,人都死了,要再多的钱也没用啊!”
听到两人的讨论,一旁的田小君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如果家里还有亲人呢,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你们是回去救还是不救呢?”
还没等方青山开口,李荣就率先抢话:“那肯定还得是救啊!见死不救,就算以后活的下来,也会愧疚一辈子,我才不要当这样的孬种。”
听后,田小君发现方青山没有吭声,向他凑近些问道:“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默不作声的他点点头,说道:“是这样,更何况对于我来说,我只剩下我爸一个亲人,肯定会去救的。”
田小君看着手中的青皮李子,闷闷地咕囔着:“我倒是觉得,如果被困在屋子里的人是我,我倒不希望别人来救我。”
“为什么?”方青山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有这样消极的想法,以为是她在失去沈爱雪后受到了刺激,“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不要命啦?”
田小君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是不要命,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已经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我就不想其他人再为我冒险,甚至为我丧命。我死了没关系,我只希望其他人都能好好活着,这样比较重要。”
说到最后一句,她特意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青山一眼,然而对方显然十分不同意她的观点,他抿着唇,像吃了好几口黄连那般,用气声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活着,对别人来说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呢?”
在这个当下,两人终于不忌讳别人的眼光,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有一种什么都没说,但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意的情愫环绕在两人之间,像天鹅的毛绒在他们之间划了个圈,其他人都无法破坏那厚重的羽毛层。田小君看着方青山,感觉有好几朵烟花在心间绽放,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一路上这么依赖他。
“你···”田小君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开口,“我···”
就在此时,十米外在开会的村民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结果,大声在庙里宣布道:“大家不用吵,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现在我们临时组织一支救火队,先回村看能不能灭火,其余的乡亲们继续留在庙里。”
这句吆喝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视,使得田小君只能把没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在转过头的瞬间,她没看到方青山懊恼的表情,却看到李荣急匆匆向他们跑来的身影:“山哥,山哥,我们去救火吧!赵大姐怎么说也帮了我们,我们没可能袖手旁观吧,更何况他们的救火队好像有三十多人,应该不算危险!”
对于这个决定,其实方青山一直都持保留态度,但看着赵大姐满是担忧的眼神,想着她对他们几人确实有庇护之恩,再想着小君和沈叔叔他们在庙里也算安全,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该躲在这里做个胆小鬼。
最终,方青山终于决定和李荣一起加入救火队,和其他人一起下山帮村民灭火,但他们的条件是希望灭火后能从村民们手里换取一些粮食。当然,这一条件也被赵大姐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方青山和李荣这个决定,田小君并无二话,她知道他们几人现在处在何等艰难的处境,也明白方青山与李荣去冒险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在他们临出发前,她怀里的安儿却似乎读清了她的想法,大哭起来,她只能一边拍着安儿的背,一边看着方青山安慰道:“不哭不哭安儿,他们很快就回来,不害怕,我们一点都不怕。”
而刚准备出发的方青山,看见这一幕,像是被田小君笨拙的安慰话语给逗乐了,他向田小君笑道:“你们好好的,别担心,很快回来。”
“注意安全,我相信你。”田小君说道。
像往常那般对她点点头,方青山就和李荣搂着肩,同其他小伙子赶着下山救火。看见方青山嘴角那一抹苦笑,田小君才算明白,那些古时候盼望着男人从家外打猎归来的女人,心情是何等煎熬。她不断安抚着怀里的安儿,像沿路中遇到的母亲般说着哄人的话语,明明她才十七岁,却在不知不觉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母亲了一样。然而,安儿却好像受惊了,不管她怎么安抚都停不下哭声,而她幼嫩的哭声也惊醒了在一旁熟睡的沈叔叔。
对于自己女儿的哭喊,他吞了吞口水,擦着半眯着的双眼,有点不耐烦地埋怨道:“这小丫头片子,好几天没哭过了,怎么今天又哭了,吵死了。”对于沈叔叔这番嫌弃的话,田小君并不意外,这几天他心情一直很糟糕,说的每一句话都富含悲观的情绪,但田小君只当他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尽量多加包容地说道:“可能是太饿了吧,今天安儿只吃了几口粥,肯定饿坏了所以才哭成这样的,等一会我找点东西给她吃,应该就不哭了。”
为免吵着其他村民们休息,她抱着安儿坐在庙后的一棵大树下,手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部,耐心地对她唱着哄睡的歌谣,就像她以前对小绒毛唱那样,果然,才过了十分钟,怀里的安儿又渐渐带着浅笑熟睡过去。可没过一会,田小君就听到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一队人赶着上山,往他们所处的仙女庙跑来,正当她惊喜地以为是方青山他们回来时,却从整齐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几句粗蛮的喊话。
这些如梦魇般的喊声,同她在家里的木柜里,钓鱼佬的床底下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